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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今天偏巧正是老鸽笼城传统的丰收祭典。

按照惯例,城镇里会举行一场盛大的祭典,每家每户都会准备拿手的菜肴,来到城镇里最大的广场,人们搭建起壮观的篝火,带上佳肴与美酒,感谢这一年的风调雨顺,祈祷来年的丰收。

年轻的男女们还会带上远古丰收女神的面具,围着篝火演出古老的传说故事,在热闹的氛围中献上赞歌与舞蹈。

而乔托似乎也派人去邀请了这些辛苦了一天的学生们参加。

“乔托是想给这些学生们留一个好印象,试图留住这些年轻的神术师们。”

卡厄斯一眼就看穿了乔托的打算,他托着腮,看着不知为何总在走神的少女。

“感兴趣?”

虽然尤莉刚才并不是为这个而出神,不过她对这个祭典确实有些感兴趣的。

于是她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去。”

那样宠溺的口吻。

好像不管她说什么都会答应的口吻。

尤莉觉得自己心里好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非常自信地在她耳边喊“这他妈还不是爱情那什么是爱情”,另一个怯怯懦懦没出息地缩在角落,小声念叨“不是吧想多了吧不可能吧”。

……吵死了。

尤莉在内心用卡厄斯的口吻将两个吵架的小人摁了回去。

*

温妮和同伴们刚刚在旅店落脚,老板就敲响了他们房间的门。

和蔼又慈祥的老人家微笑着为他们送了一份小甜点:

“您和您的同伴们是从诡影平原来的神术师们吗?”

温妮警惕地否认:

“不……”

“请不要担心,我没有什么恶意。”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看上去确实令人忍不住亲近,“我只是听说今天镇上来了一群神秘又好心的神术师们,不仅替我们的农田增加了五倍的产量,还医治了许多病人,我们大家都很感激你们。”

……感激他们?

温妮看着老太太送来的那一份小甜点。

说实话,作为王室公主的她什么好吃的没见过?再加上她的口味也被尤莉养刁了,这样普普通通,连奶油都吝啬的小蛋糕,她平日里根本就不屑一顾的。

可是……

为什么?

她看着这老人家主动送来的、并不收取她一分钱的小蛋糕,心中竟然涌上了一种陌生的满足感。

那绝不是一块平平无奇的小甜点带来的。

“……东西我收下了,还有什么事吗?”

温妮的口吻生硬,甚至还有点说不出的别扭。

而对面的老太太依然慈祥而包容地笑着邀请她:

“今天正好是镇上的丰收祭典,领主允许今日在城镇里帮忙的神术师们参加,我们给不起那样昂贵的报酬,但至少允许我们给予你们一顿美味的晚餐。”

直到关上门,那老太太拘谨却又真挚淳朴的笑容还留在温妮的脑海中。

“哼……不过是平民的食物而已,那些粗鄙的食物有什么美味的?”

温妮的小跟班瞧着她的脸色,小心询问:

“那我们就不去……”

“谁说不去?”温妮傲慢地哼了一声,昂起下颌,“我倒要看看这些穷人的食物有多粗鄙!”

“……”

夜幕降临,原本准备简单吃一顿就休息的学生们,大部分都被热情的镇民们从旅店里拉了出来。

这些学生们有出身优渥的贵族,也有家境贫穷的平民。

但当他们真正踏入这个热闹欢腾的祭典之后,都同时被周围人发自内心的快乐所感染。

夜晚不再是漆黑无光的世界,道路两旁立着一根根发光的柱子,但里面点的却并非是蜡烛,而是光明神术的神力。

在老鸽笼城里,每晚都会有光明神术师依次点亮道路两旁的路灯,使得人们在夜晚不必再提着灯出行,相比之前,在卡塔西斯以外的那些国度,当夕阳的余晖收尽之时,人们和也大地一起陷入了漫长的休眠之中。

而今日的丰收祭典使得城镇比往日还要热闹,甚至连对面黑鸦城的不少商人都听说了今日的祭典,带着小货摊早早来到中心广场叫卖自己的小商品。

来自异乡的学生们好奇地四处逛逛,竟发现这里的商品也不比他们那里的差。

他们以往对卡塔西斯的偏见,如今都被逐渐打破。

这里甚至也有露天戏院,台上正在排演着精彩的戏剧,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担任起导游角色的乔托也带着尤莉和卡厄斯来凑热闹。

台上,熟悉的黑袍魔龙角色和金发公主角色端坐于王座之上。

扮演魔龙的角色肃然道:

“罪孽深重的奴隶主们,吾以黑暗神的身份命令你们,释放所有的农奴,给予他们自由,从今日开始,我的领土将不再有残酷的剥削者,贵族的爵位也不再是无能者的金饭碗。”

扮演金发公主的女人也温声道:

“勤劳的人们家中粮仓将永远充足,每一个孩子都会穿着合身整洁的新衣,你们的每一份劳动,都会得到合理的回报。”

舞台上扮演奴隶主的角色脱下华丽的服饰,拿起农奴的锄头。

而原本的农奴们则一边做出劳作的动作,一边换上了没有补丁的新衣服。

歌队唱着赞美诗,台上台下都是鼓掌叫好的声音。

尤莉看完十分感动地对乔托道:

“还是你让人写的剧本正常啊,我终于是个正面人物了。”

乔托:“咦?这不是我写的哦,是大家自发……”

尤莉又拉了拉卡厄斯的袖子,欣慰道:

“您也终于不是恋爱脑的恋足癖变态了。”

卡厄斯:“……”

没有人不喜欢被吹捧,尤其还是写成剧本在露天剧场被这样赞颂着,尽管可能只是一些出于政治目的的宣传,但尤莉也并没有深究。

反正彩虹屁嘛,听着开心就完事!

卡厄斯见尤莉听着开心,也没多说什么,没想到尤莉看了一会儿就拉着他走了。

“……不是看得挺开心?”

尤莉一脸不好意思:

“太过啦!夸得太过啦!那些歌队唱的赞美歌我听了都脸红!”

都快把她吹成神国派来救世的圣女了,果然论彩虹屁还是这些写剧本的吟游诗人会吹!

“有什么过的?”

卡厄斯随手拿起祭典上的丰收女神面具,他不太记得远古丰收女神的长相了,但肯定不是长这样。

不过倒也可以作为取乐的小玩意儿,他戴在了尤莉的脸上。

透过那面具的眼睛,尤莉清晰的看到了卡厄斯那双灰蓝色的眼眸。

他认真地、仿佛世间真理本该如此地对她说:

“他们夸的那些,还不及你千分之一的好。”

有一瞬间。

四周的声音都在尤莉的耳边消失了。

在她普通而默默无闻的时光里,从没有人如此笃定而理所当然地对她说——

你很好。

比那些华美的词句,那些浮夸的赞美诗里说的,还要好。

卡厄斯说完这句话之后,那热闹的祭典,悠扬的风笛与竖琴所奏的乐曲,还有热腾腾飘着香味的食物,好像都不再能吸引她的注意。

她口舌干燥地一杯接一杯喝着紫红的葡萄酒,在这醇美的酒香中,借着篝火明灭的光偷看旁边青年的侧脸。

其实尤莉也看太不清。

卡厄斯正如祭典的其他年轻人一样,带着绘有夸张图案的面具,像是一个参加假面舞会的贵族公爵,但即便看不清脸,他修长脖颈上的喉结,他宽厚有力的肩膀,也依然使他有种区别于旁人的气质。

就像漠然旁观着人间的至高之神,尽管他站在人群中,有一种游离于世的冷淡疏离,

尤莉忽然觉得在这一瞬间,他变成了那圣洁教堂里的神像,不容直视,不容触碰。

随时都会回到真正属于他的神国。

被葡萄酒的酒气熏得迷迷糊糊的尤莉,下意识抓住了他。

“卡厄斯……”

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话还没说出口,吟游诗人带着乐队向他们这边走来。

竖琴与风笛越来越近,乐声和人群一下子将尤莉的话吞没了。

人们伴着悠扬乐声跳起舞来。

尤莉刚刚不知不觉喝了许多葡萄酒,虽然这个世界酿酒技术还不够发达,度数也不高,但尤莉的酒量本身就不好。

被人群一冲,她有点晕头转向,逆着方向走了两圈才反应过来自己走远了。

不过等她再找到卡厄斯的身影时,他的身边已经站了几个年轻的少女,少女们做着最寻常的乡间打扮,看神色像是在邀请卡厄斯去跳舞。

尤莉想也不想,气冲冲地拨开人群大步走去。

“——不可以。”

醉得晕乎乎的尤莉尝试了两次,才顺利挽住了卡厄斯的手臂。

她带着显而易见的醉意,眼睛都醉得发直,却很努力地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龇牙:

“他不能和你跳舞!”

尤莉还戴着卡厄斯给她的面具,因此那女孩也看不出尤莉的真容。

“为、为什么?”对面的少女也鼓起勇气,“你喜欢他吗?你要是喜欢,我们可以公平竞争嘛!”

这个世界的人对待男女之事一贯大胆又直率。

平民更没有贵族规矩的束缚,遇见喜欢的人就会直接告诉对方。

尤莉被这少女的话说得一愣。

……她好勇敢哦。

比起这个勇敢直率,敢表达自己喜欢的少女,尤莉觉得自己又胆小,又懦弱。

那一点藏在内心深处的微妙情绪,在酒精和这个燥热夜晚的煽动下,被无限放大。

“……我不和你争。”尤莉嘴角委屈地下拉,藏在面具下的声音隐隐带着一点哭腔,“我、我争不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