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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哥近段时间跟周拓行的关系得到了飞速的发展,照他自己评价,已经属于莫逆之交。不单单是基于宵夜建立的交情,更重要的是周拓行那边的几个媒体账号做得不错,流量大,知名度广。尤其是周拓行认识的记者,机敏能干,许多警方不知道的小道消息他都一清二楚,还能用些特殊的手段套出很多民警不便问出的情报。帮过隔壁几个中队的忙。

黄哥惊然发现,这也是个小祖宗啊!

他开了免提,腻歪地问:“下班了吗?哦晚上有课啊。早点休息,年轻人也别干熬身体,注意健康。”

那嘘寒问暖的态度,让何川舟感觉有点异样。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徐钰唯恐天下不乱地凑过去,弯着腰大声道:“小周同志,刚刚沈闻正来我们分局,挑衅我们何队你知道吗?”

周拓行说:“挑衅她?”这得多想不开啊?

“对!”徐钰人虽不在,说得却是信誓旦旦,仿佛亲眼目睹,“太可恶了!他看何队的眼神不尊重,不礼貌,不纯洁!铁定没安什么好心!”

何川舟冷笑了声:“你是觉得最近辖区太安定,缺点刺激还是怎么?”

“我主要是想体验一下天凉王破的那种霸道豪情。”徐钰激动握拳,鼓舞道,“冲啊周哥!不要给他翻盘的机会!我们分局都相信!”

“还霸道。”何川舟嗤笑道,“连梗过时了。”

漏风的棉袄转头道:“周哥,何队说你过时了。”

黄哥将她推开:“去去去,小同志,不要发表会影响我们领导跟家属之间和谐关系的讲话。”

他清清嗓子,找回先前那种柔和的声调,接着道:“小周同志啊,沈闻正的新闻热度还没过去吧?我们不要放弃,时不时提一提,说不定再过几天就有受害人来报案了呢?给她们一点犹豫的时间……好的好的,大家一起努力。我就知道小周你是个好同志。”

黄哥亲亲热热地说了一通,挂断电话,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已经是容光焕发,拍掌道:“好了!早点出发早点回来,说不定还能稍微睡一会儿!兄弟们开工了!”

众人随即集合,计划分成两辆车沿孙益姚的路线再开一趟。

警车不够了,黄哥去开了自己的车。

何川舟坐上驾驶位,摸出手机开导航。

高速路段不好精准定位,她缩小地图,在前进路段上随意点了一个位置。

将手机放下,准备起步时,脑海中隐约有条线串了一下,模模糊糊的,觉得有哪里熟悉,又拿起来查看。

“何队,怎么了?”徐钰以为她是忘了地址,摸出手机道,“我有存地点,要不我来导航?”

何川舟抬了下手,示意她先不要说话。透过车窗望了眼夜幕深处,视线游离地深思片刻,才问道:“朱淑君的老家地址你有吗?她们是岩木村的人吗?”

徐钰茫然道:“我不知道啊,我没注意。”

何川舟当即拨通黄哥的电话,对方接得很快。

“怎么了?我准备出发了。”

何川舟说:“朱淑君的老家在岩木村。”

“应该是。”黄哥转着方向盘,从何川舟车前驶过,“有问题?”

何川舟说:“孙益姚开的这条路,正好是去岩木村的。”

车辆踩了个急刹,黄哥“呲”了一声,没有说话。

密闭车厢里空气跟水流一样缓慢流动,这一阵突如其来的寂静好像声音沉溺了一般。

半晌后,才从扬声器里传来他迟疑而谨慎的发言:“不会吧?”

“为什么不会?”何川舟声音清脆而有力地道,“孙益姚除了A市,别的地方都没怎么去过,完全不了解。她去野外抛尸,能往什么地方抛?”

她在很短的时间内捋清了思路,略一停顿后,有条不紊地道:“如果朱淑君跟她说过自己的家乡,她就应该知道,那是一个偏僻的、人烟稀少的农村。到处都是无人居住的老宅,年轻一辈的人大部分去了城里打工,许多农田被废弃,有几片山林无人开垦,山上还有很多照老一辈规矩葬下的坟,以及一些可能无人拜祭的野坟。近几十年都不会有政府过来开发用地。只要好好选址,简直是最好的抛尸地点。”

何川舟说:“而且,谁能想到,凶手杀人后会把死者运回她老家抛尸?”

黄哥就是觉得邪门儿才觉得不可思议。

这是抛尸还是收尸?服务竟然一步到位?

黄哥语塞道:“我觉得……”

谁能猜得到孙益姚当时脑子里面装的都是什么东西。车上载着个尸体,三更半夜地出行,估计她自己也快吓疯了。

这样想,选择岩木村还真有可能,说不定还顺应了国人长久以来的某种玄学思想。

毕竟国人的玄学信仰总是十分微妙,在做错事的时候尤其强烈。

黄哥甩了下头,肃然道:“那就去看看。”

等车开到高速收费站,黄哥取了卡片,一脚油门踩下,脑子里那些杂絮才随着夜风簌簌而过,他小幅调整了下姿势,盯着面前微黄的车灯,叫道:“离谱哇!孙益姚!她不会真的那么神经病吧?”

徐钰跟着大叫:“我去她家里询问的时候,就知道她是个不能用常理衡量的女人!”

一同事问:“要告诉小新吗?”

“先别!他车上还有其他人,真找到尸体再说。”黄哥振奋道,“追追追,追上他!小新到哪儿了?”

·

邵知新开夜车时精神有点紧张,需要全神贯注地盯着地上的线条,好在今天傍晚开过一次,对道路还有点印象。

坐在后排的两人都不吭声。邵知新是个不喜欢冷清的人,一张嘴平时就很难闲下来,总被黄哥吐槽,觉得气氛太沉闷,顺手开了个广播。

不知道今天是不是时运不济,播放的第一首歌曲是特么的“烛光里的妈妈”,手忙脚乱地跳到另外一个频道,主持人又在说,“王女士给妈妈点了一首歌……”。

他暗骂一句,手忙脚乱地关了,顺道瞥一眼后排,不料恰好对上了朱妈妈的视线。

朱妈妈提了个口气,趁着这个机会问出来:“那个沈蚊子,是不是特别有钱?”

邵知新脑子发木,“啊”了一声,内心愁苦地想还是冷清好,哪有什么好聊的?!

朱妈妈胡思乱想了一路,忍不住问道:“你们为什么不把他关起来?他犯大罪了吧?他不止糟蹋了我女儿一个!人人都知道,这样的人还可以到处走?”

邵知新下意识看了眼后视镜,尴尬道:“我们要讲究证据的。”

“我给你们证据了啊!”朱妈妈声线猛地拔高,身体前倾,说,“你们起码应该跟电视里一样,抓他到公安局里问话!”

邵知新艰难解释:“没有那么简单的,电视里也不是随便就可以传唤嫌疑人到警局问话。而且您给的口供,跟您女儿的失踪案其实没有直接关系。还只是口供。我们现在甚至还没立案。”

朱妈妈说:“那新闻里那个女人,那一个亿,是不是直接证据了?她自己都说了!沈蚊子欺负她!”

邵知新说:“她也没有证据,她只有口供。”

后排那个同事歪着脑袋,身体随着减速带一晃一晃,跟睡死了一样,不替他解围。

邵知新只好自己道:“而且您自己应该也知道,您女儿的案子未必跟沈闻正有关系。您只看见过他们的合照而已,证明不了什么的。”

朱妈妈往后一靠,脑袋贴着车窗,闷声道:“我不相信。”

邵知新不是滋味地道:“阿姨,你放心吧,如果真的能找到沈闻正犯罪的证据,我们是最希望他能落网的。您别怀疑我们这个。”

他说着飞速往后面瞥了一眼,虽然知道何川舟不可能在车上,还是心虚地确认了一遍,而后才压低嗓子道:“我们何队跟他也有过节,是真过节。”

可能是何川舟威严太甚,他也不是在背后说人坏话,但提到这个名字莫名觉得脊背发寒。

“算得上杀父之仇了。您要是完整看过新闻应该知道这个事。”邵知新长吁短叹地说,“当年就是沈闻正非逼着陶思悦诬陷何警官,也就是我们何队的爸爸,才导致何叔叔意外坠楼的。唉,沈闻正是万恶根源啊。他跟韩松山——就一特别坏的记者,他俩也是一伙儿的。何叔叔死了那么多年,他们还死命往何叔叔身上泼脏水,之前甚至想让何队连警察都没的做。这次沈闻正又跑到A市来,在我们何队面前晃悠,您说这不是故意往我们何队伤口上撒盐吗?您别看我们何队好像特别高冷,不为所动的样子,她今天态度那么强硬,就是因为心里也不好受。”

朱妈妈确实不知道这个内情,愣愣地道:“真的啊?”

“当然啊!所以您千万别在她面前说您刚才的那个怀疑,有点伤人了。”邵知新说着说着,把自己给说鼻酸了,“我们何队高三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还是被人害死的,她知道凶手是谁,参与的人都有谁,可是没有办法啊。她做警察那么多年,一直都抓不到他们的证据。这些事儿她憋在心里那么多年,您说她有多苦?这次一个亿的事情闹那么大,本来以为可以把沈闻正拿下的,哪想到一直没什么人报案,真正有问题的就等来您一个。”

朱妈妈神色恍惚,瞳孔里闪过路灯连绵的白光,看着无尽处的阴影,想何川舟的事,又想自己女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