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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本来负手而立的司马钺,眼角都抽了下,变成了双手自然下垂,站姿稍微含蓄了些。

蹄哒、蹄哒……

马蹄声虽轻,却传遍整个会场。

夜惊堂持着三娘刚缝出来的旗子,缓步走到了圆形大会场的中央,手腕微沉。

擦——

白蜡杆质地的旗杆,插入泥土地面一尺。

死寂天地,也在此刻只剩下一人一马,以及一杆在秋日下随风飘扬的不倒王旗!

夜惊堂骑在马上,环视左右后,又看向了为首的四大部族长,抬起左手,露出了手上的五色手串:

“夜迟部嫡系,只剩我一人一马,但这杆旗子还没倒。百年前各部在这里定下‘五族之盟’,立誓互为兄弟同进同退,夜迟部为此誓言,血战到全族死尽,而活着的诸位,不知道还认不认这东西。”

全场死寂无声,硬是没一个人敢说话。

连梵青禾眼底都露出惊疑,毕竟她知道夜惊堂是夜迟部后人,但不知道夜惊堂竟然还藏着五族之盟的信物。

过来的时候也没见他掏出来呀,难不成刚从街上买了几颗临时穿的……

司马钺和天琅王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伙,肯定得重情重义,瞧见夜惊堂竟然现身,心底自然咯噔了一下。

不过司马钺也没什么失算的,毕竟夜惊堂冒出来抗下此事最好——作为天琅王的儿子,各部关照保护理所当然;但不知隐忍,刚冒头就闯这么大祸,还和南朝关系密切,想着手整合诸部当天琅王,肯定也没几个族长敢支持,这对左贤王和他来说,目的已经达到了。

司马钺迟疑一瞬后,就露出了惊喜神色,开口道:

“夜迟部的族徽……你是夜迟部的后人?”

夜惊堂驱马站在王旗旁边,看着远处的司马钺,平静开口:

“是啊。当年灭国之战,司马族长费尽苦心把夜迟部族人引到燎原,族内也是拼尽所有人性命,才把我送到梁州。”

“哄……”

此言出,各部族人顿时回过神来,直接炸锅。

而司马钺满脸惊喜的神情,直接抽了两下,继而就脸色暴怒,呵斥道:

“一派胡言。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在这里妖言惑众?”

“我是什么人,你知道。不过在座诸位应该还不清楚。”

夜惊堂扫视满场人群,朗声开口道:

“我叫夜惊堂,南朝刀魁,天子亲封武安侯,黑衙副指挥使,在南朝位极人臣,朝廷江湖都能只手遮天,说实话根本不在乎一个断代二十年,早已经没了根基的王位。

“但王权霸业不要,生养之恩还是得报,不然就成了小人。我虽然没见过天琅王和王妃,但夜迟部全族尽死送我逃出生天,得以被义父收养捡回一条命,是确确实实的大恩,所以这账我得回来算清楚。”

司马钺背后双拳紧握,怒声道:

“你就算是吾王之子,投了南朝也不再是西海诸部之人。身为南朝高官要员,造谣污蔑扰乱西海诸部,给北梁制造乱子也是你本分……”

咚——

巫马部的老族长,腰背挺直猛杵拐杖:

“西北王庭国灭,唯独夜迟部全族殉国,如今既然还剩一人一马,那他在哪里,夜迟部就在哪里。既然是万部之一,他哪怕不是天琅王,也有资格在这里议事,要逐出西海诸部,也当是各部一起说才算,司马族长有什么资格否认他的身份?”

玄昊部的族长,就是不爽冬冥部,现在夜恒部跳出来了,他自然就恢复了四大部族长的立场,开口道:

“在场所有人都能不认夜迟部,唯独勾陈部不行。司马族长若是被诬陷,也不必如此心急,讲清楚道理,各部自会站在你这边。”

司马钺握了握拳头,气色稍微正常了些,开口询问道:

“夜惊堂,你若是吾王的后人,就算已经投靠南朝,在帮着南朝挑拨离间,我这当长辈的也不怪罪你。但几百位族长在这里看着,你说话最好有真凭实据,不然……”

啪啪——

夜惊堂拍了两下手掌,制止了话语,开口道:

“我这些时间,都在查当年的事情,若是没点证据,岂会直接冒出来损司马族长的名誉。”

说话间,后方的缺口,驶来了一辆马车。

马车前面是个头戴斗笠肩、抗五尺长刀的小姑娘,雄赳赳气昂昂,面对万人注视半点不怯场。

夜惊堂早上收到消息后,没有立即过来,而是先按照许天应的情报开始找证据。

大笨笨虽然武艺不行,但对于这些事情相当在行,知道各大部交岁赋是在秋天,而左贤王要暗中返还物资,为了掩人耳目,肯定是趁着琅轩城万部集会,来往商队数量庞大龙蛇混杂的时候,让勾陈部悄悄把东西带回去。

为此大笨笨让他去勾陈部的库房找,夜惊堂和小云璃跑过去,在戒备森严的库房里摸了没多久,就找到了所需之物。

等到马车来到跟前,夜惊堂翻身下马,跳到了车厢边缘,打开了几个箱子,露出了里面满满当当的金器瓷器、绫罗绸缎、名茶花皂等等。

在场族长眼力都不差,认得出这是勾陈部的马车,瞧见这些东西,眉头便是一皱。

毕竟西海诸部属于被制裁的状态,各部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这些奢侈品虽然用得起,但绝不会大批量采购,有这闲钱正常都会买几十车米粮食盐药材拉回去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这些东西,各族长家里还是有一点的,以此来指责勾陈大王,最多说其生活奢靡,勾陈部族人都不一定会有意见,更不用说其他部族。

司马钺瞧见马车,眼神明显变化了下,转头道:

“谁买的这些东西?”

夜惊堂见此开口道:

“各部都知道,有闲钱才能折腾这些没用的玩意。勾陈部上交岁赋,北梁全数返还成银子,你们拿着也没大用,又不敢明目张胆囤积太多粮食,多余的闲钱,只能换这些稀罕物件,暗地里享受锦衣玉食的日子。

“这东西可不止一车,勾陈部的大库里好几十辆,勾陈大王装作不知情,怕是有点说不过去。”

司马钺自然知道这些东西有多少,但依旧怒视几名族老。

而几位族老也不是泛泛之辈,互相对视一眼后,一人连忙站出来:

“是我们几个暗中授意买的,这些都是稀罕物件,倒卖到南朝能挣不少,所以私底下弄了一批,想赚一笔外快,怕族长不答应,才瞒着族长……”

“放肆!部分族人连饭都吃不饱,有闲钱当多购置米粮衣物过冬,买这些……”

“行了!”

夜惊堂没等勾陈大王把戏演完,就从货物堆里翻了翻,取出了一匹水云锦:

“这东西是江州特供,你们花大钱,从北梁进购大魏出产的名贵布匹,围着整个天下转一圈,再卖回大魏牟取暴利?”

“……”

司马钺眼角微微抽了下。

而几个族老也是机灵,连忙道:

“这些是族中女眷让帮忙带的,没多少,就几十匹布……”

虽然勾陈部几名族老解释的还算合理,但在场几百名族长可不是傻子。

巫马部的老族长,杵着拐杖上前一步:

“我巫马部所有好马场,都被北梁充公,每年还得上缴优良战马,家中子侄都骑不上亲手养大的好马。

“你勾陈部上交的是粮草军械,按理说日子更难熬,结果二十年下来,各部人口没增长多少,就你勾陈部人口几乎翻倍。

“以前我以为,你对北梁态度软弱,北梁希望你能维持西海诸部安定,暗中有所帮扶,本来也没太在意。现在才明白,西海各部交了二十年重税,就你勾陈部一文钱没交!”

司马钺对于人口问题,显然是没法编造理由解释了,不过依旧没有任何心虚之色,沉声道:

“我是勾陈部族长,为族人考虑理所应当,北梁许诺返还岁赋,让我维持西海诸部安定,我能不答应?换做你们,你们会不会拒绝这条件?你们答应了,能把消息往外说?

“我自幼在西海诸部长大,王庭散了后,各部有灾祸那次不是我带头援助?我可曾问你们讨要一文钱报酬?我没为害你们任何人,还多有帮扶,就因为你们交了岁赋我没交,难不成就成了罪人?不想交岁赋,你们不会自己私下去谈,还得我帮你们去说好话?”

“……”

别说,司马钺这话撕破了脸皮,还真算得上有理有据,各族长背后都是无数张嗷嗷待哺的嘴,如果换位思考,北梁暗中给这条件,他们怕是滑跪的比司马钺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