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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伤害百姓,在他们彻底入邪之前。”

“出去以后,将我的镯子摘了。”

“不再追杀仙门的人。”

越之恒:“……”

他知道有些邪祟会豢养门徒,为了以防万一,也会想办法控制门徒。

可是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太看得起他了,他未来得多厉害,才能做她口中这些事?

但有所求是好事,才不会伤害他和哑女。

她或许不懂,什么魂飞魄散,死无全尸,对于旁人来说可怕至极的话,对于他来说却得是能活到明天的前提。

越之恒垂着头,眸色森冷,不管湛云葳说什么,他都一一应下来,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无害一些。

血月慢慢隐退,天亮了。

湛云葳看出去,发现暗河的颜色也变了,从诡谲的黑色,变成了浓郁的紫色。渡厄城的邪祟几乎都是昼伏夜出,天一亮,整座城池仿佛陷入了沉睡。

借由文循的身体感知,湛云葳知道见欢楼还有许多修为高深的邪修。她最好与越之恒在这里再待上一日,等到昨晚那条船将哑女带回来。

可计划远远赶不上变化,湛云葳不论怎么都没想到,文循那位养在渡厄城的“夫人”会来到见欢楼。

门外是一个动听的女子声音。

“文循。”秋亦浓冷声说,“你忘记自己答应过我什么了吗?你说过,只要我还留在渡厄城,任由你发泄恨意,你就试着控制嗜杀之意,不会出这渡厄城。果然,邪祟就是邪祟,你的话,半点也信不得。”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出来,同我回去。”

果然,好身份伴随着的也是无尽的麻烦,湛云葳虽然听出这位姑娘或许是好人,但麻烦的是,她身边跟了四个邪修,个个修为都很高,竟然不亚于方才的变态。

不知是保护秋亦浓,还是文循用来监视她的。

湛云葳哪里敢出去,别说哑女还没来,这些与文循朝夕相对的人,最容易发现她的端倪。

湛云葳别无选择,只能拿出应付变态同伴的那一套,拖延道:“我还有事,办完事过几日自然会回来,你先走吧。”

秋亦浓还未说什么,房门突然被踹开。

湛云葳看见门外站着一个身着鹅黄衣衫的年轻姑娘。秋亦浓长得很美,有一双桃花眼,相貌明艳。

她正蹙眉看着湛云葳。

几个邪祟的表情,也从僵硬变得生动诡谲,为首的那个阴恻恻地说:“主子,你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了吧?”

湛云葳:“……”所以应该是什么日子?

秋亦浓道:“你不是文循,若你真是文循,今日本该回府,镇压门徒的。”

湛云葳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

与灵域不一样,渡厄城的邪修收门徒和手下,往往会取走他们一半的内丹,再给他们吃下爆体的丹药,保证他们言听计从。又会在固定的时日,给他们解药。

不是湛云葳哪里回答得不对,而是今日恰好到了文循镇压手下,给邪修们解药的日子。

她如果是文循,不可能不先做这件事!

四个邪修朝湛云葳飞扑了过来。

漫天黑气之下,湛云葳召出了文循的命剑,门外的秋亦浓看着光华如初的命剑,表情有些失神。

湛云葳与这些邪修过了数十招,就知道不好。

她到底不是真正的文循,甚至不是剑修。短短一晚上,她能将文循的剑使成这样,已经非常了不起,可是哪里能以一挡四。

看来是等不到哑女了,再拖下去,她和越之恒都要交代在这里。湛云葳当机立断,带着越之恒从窗口跳了下去。

底下就是暗河。

几个邪修没有追,对视一眼,纷纷以邪气化出弓箭,对着湛云葳与越之恒的背影瞄准。

越之恒望着那些箭矢,瞳色一颤,他知道湛云葳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扔了他,自己潜入暗河。

她一个人,肯定能活下来。

可他才八岁,在冰冷危险暗河中,如果被丢下,绝无生还可能。求生的本能令他神情冷了冷,几乎毫不犹豫,趴到湛云葳背上,为她挡住箭矢。

从小到大的经验告诉他,如果他足够有用,这个人就可能不会丢下他。

湛云葳没想到他会这样做,也没料到一个八岁的孩子,会有这样的身手,当她听到箭矢入肉的声音,心里一沉,生怕看见眼前的景象坍塌,越之恒就此死去。

还好眼前仍是无边无际的暗河,她咬牙,将身后滑落的越之恒带到身前,与他一同往暗河下潜。

越之恒醒来的时候,血月再次出来了。

又是一个黑夜,已经一天了吗?

他以为自己会死,或者失去价值了会被丢下,没想到却是好好的。血红的月光照在暗河上,他发现自己趴在一个清瘦的背上。

那人背着他,在夜晚的罡风下一路前行。

她结的唯一一个结界印,护在他身上。

到处都是刺鼻的血腥气,越之恒垂眸看去,才发现身下这个人,已经遍体鳞伤。

这就是从暗河中活下来的代价。

越之恒眼神冷漠平静,抬起自己的手,手上分明没有半点伤口。他的体质特殊,几乎可以免疫一切邪气,那些邪气箭矢,射入他的体中,对他没有伤害。

却没想到这样的伎俩,真能骗过身下的人。

她没有丢下他。

为什么,渡厄城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

越之恒发现背着他的人走得摇摇晃晃,几乎辨不了方向,他低声道:“你看不见了?”

他不动声色拿出自己藏在发间的一枚毒针,冷冷对着她的脖子。

就像当初在大船中,告诉哑女的那样。

他们这样的人,永远不可以相信任何人。这世上,只有自己才可靠。

他永远不要像同伴那样,愚蠢地交付信任,最后被做成人皮鼓,或者任何一样法器,还只知道流泪。

却不料身下这人嗓音沙哑,闷声道:“嗯,不过你别怕,很快就能出去了。”

她喘了口气:“原来瞎眼是这种滋味,好痛。也不知道后来你……怎么忍下去的。”

越之恒手中的针,堪堪顿在湛云葳脖颈后的肌肤。

光晕渐渐明亮,月华甚至压过了血月的光。

那人笑道:“喂,小邪物,你还没见过灵域吧,你抬头看看。”

越之恒抬起头,从没想过,有人背着他,走过死亡之地暗河、完成了他年少时的夙愿——

走出渡厄城,到灵域那边去,去看看真正的月光。

夜风又冷又凉,身上的结界温暖如斯。

两界交汇另一头,天上是一轮皎洁的月。原来世间并非所有的月色都是猩红,它可以那么洁白,那么柔软。

仿佛远远看上一眼,就能远离所有刀光剑影,比他梦里还要宁静美好。

越之恒慢吞吞握住了掌中的毒针。

只要她不把他卖掉,把他做成法器,或许就像哑女说的,也不是……非要杀她。

这人放下他,明明狼狈不堪,也只剩一口气了,却不在意地笑道:“我说过,一定带你出去。”

湛云葳心想,她找到第二把钥匙了,原来第二把钥匙,从最开始就在她身上。

她叹了口气,早点想通就好了,就没必要遭这么多罪。

湛云葳将怀里的碎梦石交到越之恒手中,让他捏碎那块碎梦石。

伴随着结界另一头的月光倾斜下来,越之恒的身影渐渐淡去。

而第二把钥匙,湛云葳五指成爪,刺破自己心口,那一瞬所有疼痛消失,她恢复成本来的模样,掌中多了一枚碎梦石。

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