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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最后在越府门前停下。

今日并非沉晔当值,而是一个稍陌生的彻天府卫。应对贺礼,府卫已经驾轻就熟。

知晓玄乌车中还有活人,那府卫神色也很冷淡。

“一并带去库房,等大人回来处置。”

他上前一步,敲了敲玄乌车壁:“姑娘,伸手。”

湛云葳脸挡在盖头之下,见他拿出熟悉的困灵镯,不免有几分头疼。

她早就知道没有这样容易,但也不可能放任他们给自己戴上困灵镯。

因此当府卫扣上之时,她放出灵力,以控灵术干扰。湛云葳现在对控灵术驾轻就熟,府卫恍然了一瞬,以为自己戴好了。

湛云葳收回手,垂眸打量没有扣紧的镯子。

她想,若是那刺客,想杀越之恒似乎也不容易,她不知刺客原本有没有后手,但想到若真的被戴上困灵镯,又对上回来的越之恒,刺客会吓成什么样她就有些想笑。

天色渐渐暗下来,湛云葳在黯淡的库房中,越之恒一直没有回来。

他还在王朝当值,原本这一日是他生辰,理当休沐的,可触怒了灵帝,他只能更谨慎。

她不知等了多久,几乎都要趴在玄乌车中睡着了,方听到外面仆从议论声。

“今夜风雪这般大,大公子还会回来吗?”

“不知,想来宿在彻天府中了。”

众人心知肚明,因着灵帝的态度,这个生辰注定悄无声息而低调,管家亦不敢多挂一个红灯笼。

就算冒着风雪回来,也没什么意义,还不如宿在彻天府。

沉晔望着彻天府外的大雪,问越之恒:“掌司大人,今晚还回越府吗?”

越之恒神色淡淡:“不回去了,你同阿姊说一声,让她别等我。”

沉晔犹豫了一瞬:“府中贺礼如何处置?听闻还有人,给您送来了一名女子。”

越之恒头也没抬,往炼器房走:“东西留着,活人赶出府。”

他不奉行清廉,王朝官员也容不下清廉之辈。

至于送人就更荒谬了,从他二十岁开始,收到的贺礼就有形形色色的人,有舞姬,有男宠,亦不乏刺客。

最需要站稳脚跟那几年,他杀了不少,近些年那些人才收敛些。

沉晔说:“是。”

越之恒缓步走向炼器房,沉晔要跟上替他撑伞,越之恒抬手止住他的脚步。

夜风呼呼地吹,今年入了冬以后,一日比一日冷。

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缀亮了寂寂长夜。

他注视着汾河郡的方向,良久收回目光。

湛云葳以为等不到越之恒已是最糟糕的事,没想到还有更糟糕的。

她衣衫单薄,御灵师本就会比灵修怕冷些,越府又新修葺了法阵,越大人的神通令人防不胜防,她如今扮演的是没有灵力的盛姑娘,不敢用灵力贸然取暖。

眼看就要子时,今日要过去了,白日里那几个彻天府卫冷冰冰过来,请她离府。

“可是夜已深,我要去哪里?”

府卫面色冷淡,一如他们掌司的铁石心肠:“奉大人命,姑娘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

片刻后,湛云葳被推出府邸。

汾河郡还未结冰,天地之间冷得够呛,越府更远处,还有黑甲卫在巡逻。

湛云葳穿着绣鞋,不敢在他们面前展露灵力,只得深一脚浅一脚在雪中走。

良久,走出他们的视野了,她方在一个屋檐前坐下。湛云葳一把扯下头上的盖头,以灵力取暖,再将鞋子中的雪清理干净。

等了半夜,又在雪中冷了好一会儿。怀里的糕点早就凉了,她难免有几分低落之意。

湛云葳根本没想到越之恒生辰也不回来。

她在大雪中,用灵力裹住自己,像暗夜中唯一暖光。城中宵禁,这个时间就算想找落脚的客栈也难。

正当她琢磨去哪里的时候,天上响起一声轻鸣。

很微弱的声音,她却听见了。

湛云葳抬眸,看见了眼熟的青面鬼鹤。

她没想到下着皑皑大雪,越之恒却在子时前,回到了汾河郡。

许是她的目光太明显,在鬼鹤上的男子低眸,对上了她的视线。

他神色冷淡,身披深青色大氅,今日没有戴面具。

湛云葳盯了他好一会儿,发现他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才反应过来自己吃下改颜丹后,如今还是盛姑娘的脸。

两人中间隔着天地之距,还有大雪作挡。

半晌,她几乎不抱希望的时候,那鬼鹤却打了个旋,在不远处停下。

两人之间隔着七八丈的距离。

从七月秘境别离,到如今十一月初,秋日到冬季,湛云葳再一次见到他。

她坐在屋檐下躲雪,一身红衣,一只鞋还没来得及穿上去,而因为扯下盖头,头发也有些许凌乱。

她难得有些不好意思,脑海里反反覆覆是湛殊镜的话,他说越之恒薄情寡义,兴许把你忘了。

她又想起越之恒说对她仅有三分情意,那他能认出她来吗?

而越之恒似乎也变了些。

他比上次在秘境,还要清减一分,他额角带着伤,因是灵帝所造成,没人、包括他自己也不能处理伤口。

她看着越之恒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大雪很快落在越之恒的肩头。

湛云葳注意到青面鬼鹤的时候,已经收起了取暖的灵力。

她的心砰砰跳,不知道越之恒有没有认出自己来。

她亦不知自己该先和他说什么。

是先解释为什么顶着盛姑娘的脸,还是说她拿回了自己的命玉,亦或者子时快过了,与他说一声生辰快乐?

然而当她被人一把拥入怀里,大氅隔绝了冰雪的严寒,一瞬世界安安静静。

她听见他剧烈的心跳声,一声一声,似乎带着几个月迟来绵长的痛意。

她亦听见他低哑的声音,叫出那个他从来不曾宣之于口的称呼。

“泱泱。”

今晚所有的寒冷,等待,在这一刻,仿佛都化作了另一种东西。

她将冰凉的脸埋在他怀里,声音里带出笑意。

“是我。”

“我回来了,越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