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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杀熊望着陆景的背影,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远处的李雨师也早已停下脚步,转头望向陆景,陆景依旧那般云淡风轻,行走在空山巷中,自始至终,不过只看了李雨师一眼。

李雨师手中捏着他那白玉折扇,冷眼看了陆景几息时间,这才上前几步,轻声道“陆景,你我相识一场,我今日……请你饮酒。“

王杀熊走到路旁,低头相候,并不敢插话,心中却忽然觉得…………以陆景表现出来的气性,自家的雨师公子只怕是要被拒绝了。

然而……

出乎王杀熊意外的是,听到李雨师的呼唤,陆景却在远处停住,转过身来。

他望着李雨师,脸上露出笑容,回答道:“雨师公子曾经在养鹿街请我饮酒,我也因此吃到许多平日里未曾见过的山珍海味。

如今想起来,倒算是欠雨师公子一顿饭,今日公子想要见我,不如由陆景请你,也去这养鹿酒楼一遭?”

李雨师神色漠然,道:“不过一顿餐食,以景公子所处的位置,又何须记得这些?”

“可就如你所言,我今日确想要见一见你,既然公子有请,雨师自然应下。”

陆景既说出此语,也并不在迟疑,转身走出空山巷,向着养鹿街而去。

李雨师就背负双手,走在他身旁,手中折扇也未曾打开,抬头望着前路,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杀熊腰佩长刀,跟随在李雨师身后。

一路进了养鹿街,掌柜见到李雨师、陆景二人,立刻躬身迎了上来。

“三楼已然有人了?”

李雨师听到酒楼掌柜告罪话语,冷哼一声道:“将他们赶出去便是,杀熊.......“

酒楼掌柜额头渗出冷汗来。李雨师正在吩咐王杀熊。

陆景却撒了一眼李雨师的脸色,出声道:“雨师公子,这一遭既然是陆景做东,就不该由你劳心安排。

掌柜,你找个清静的雅座便是。”

酒楼掌柜连连向陆景作揖,左右环顾,似乎想起什么,又道:“两位贵人,今日玄都艳阳高照,这酒楼之后正是鄙人的小院,院中有一座小亭,小亭中我早已升起火炉,绕火炉而坐,品茶饮酒也自有一番趣味,两位贵人觉得如何?”

李雨师并不曾开口,陆景却也不愿让酒楼掌柜为难,只点头应下。

于是掌柜亲自领着三人,一路进了小院中。

酒楼之后的小院,其实并不算雅致,因为此时正值冬日,草木早已凋敝,因维护起来太过费力,唯有的小池池水,也早已被放了出去。

可胜在昨日下过大雪,雪花落在树木、假山上,又不曾被清扫,竟有一种独特的美感。

陆景、李雨师,就坐在火炉旁,远望着这些不曾消去的雪。

王杀熊腰佩长刀,为二人斟上养鹿酒。

“雨师公子请我山珍海味,今日由我做东,却只能请你是公子几道养鹿酒楼的名菜,只能喝上一杯并不名贵的养鹿酒。“

陆景一边笑着朝王杀熊点头,一边对李雨师说话。

李雨师面色始终冷漠,眼中隐隐蕴含着无法压抑的怒气。

王杀熊为二人斟酒,李雨师却不愿饮酒,他将酒杯放在火炉上,任凭酒水中冒出热腾腾的雾气。

陆景却毫不在意,白色衣袍与那洁白的雪花映衬,配上他如玉的姿容,竟有些相得益彰。

二人沉默。

只是李雨师脸上蕴着冲冲怒气,陆景脸上却始终带着些笑意,这便是二者的不同。

养鹿酒楼上了几道菜,陆景此时也并不愿招呼李雨师,只顾自己品尝。

盖茶时间过去。

李雨师仿佛终于按捺不住,他抬眼望着这处院落,冷声开口道:“陆景,我自问与你相交以诚,平日里见你也

以礼数待你,言必称先生!

我李雨师,在这太玄京中也有些声名,便是朝中的大人们见了我,也要客客气气称我一声公子。”

“只是你似乎以为这是理所当然,我以诚待你,你却不曾以诚待我,竟然携尸前来我李府门庭,质问我李家!”

李雨师神色越发冷漠,望着陆景的眼神中也已然蕴着暴怒。

“我此次前来,就是想问一问你,陆景,你想与我李家为敌,还是已经入了太子魔下,想要以此借口,与七皇子为敌?”

陆景眯着眼睛,看着此时的李雨师,忽然轻轻一笑,问道:“雨师公子,何至于如此?”

李雨师脸色不变,依然冷漠,只是望着陆景。

陆景却拿起筷子,随意夹了一块羊肉放入口中,慢条斯理咀嚼、吞下羊肉,这才放下筷子,娓娓说道:“雨师公子,你若想要问什么,只管问便是。

又何须装作一副无度无量、一副暴怒模样?”

李雨师眼眸仍然落在陆景身上,并不开口。

陆景却摇头笑道:“今日的雨师公子与往日不同,明知我已经与李家有嫌隙,却要以高高在上的姿态请我。

一进酒楼中便要赶人,我请你吃酒,那酒杯被放在火炉上就会要被烧红,你也不愿饮上一口。

此时,你以冷漠示我,以暴怒激我,恶人先告状,想让我心生委屈,道出我舞龙街一行的原因…………”

他说到这里,轻轻弹指,一道神念携风雷,落在酒杯上,酒杯横移,移到了雨师公子身前。

“其实雨师公子不必如此,今日你不必伪装什么,只管卸下你的面具,想问陆景什么,问出来便是,陆景想要回答自然会回答,若陆景不想回答,你这等激将之法也,是无用。“

低着头的王杀熊眼中闪过些异色,他不由偷眼看了一眼雨师公子。

今日他陪自家公子来此,也觉得雨师公子多有异样。

李雨师向来擅长谋算,见千般人却都是一副笑意盈盈,一副翩然公子的样貌。

今日却似乎颇有些失态。

原先王杀熊只觉得大概是陆景舞龙街之行太过失礼,向来极有风度的雨师公子心中大怒,这才失态。

可当陆景说出方才话语。

原本眼中饱含冷漠,脸上隐隐暴露的雨师公子,神色突然收敛,变得如往常一般。

此刻他脸上虽不曾有笑容,却也变得平和了许多。

坐在陆景对面的李雨师,目光终于从陆景脸上移开,落在身前的酒杯上。

他并不犹豫探索捉来酒杯,将其中早已滚沸的养鹿酒一饮而尽。

“陆景,自从你显露峥嵘,自从我与你接触,你做出了许多事,都令我出乎意料。“

李雨师开口,语气也变得平和起来,他拿过火钳,夹开火盘,亲自往火炉中添了几块炭火。

“我最初见你,只以为你是个乐于读书,沉默间胸有气象,又天资横溢的少年。“

“我以为似七皇子这等人物的招揽,你绝无理由拒绝,因为你过往九年都以卑弱身份活在豪门大府中,既见过了大府豪奢,又见了出生寒微的恶处。

这样的人,抬眼见到一条直上青云的康庄大道,又不为奴才,被七皇子礼遇又如何会拒绝?”

“可你却终究拒绝了我。”

李雨师说到这里,不由皱起眉头,盯着火炉中渐起的火势:“后来,你又不顾自身安危,莫名其妙间斩了许白焰。“

“再后来,你遇人刺杀,却胆敢拖着尸体进舞龙街。”

“实不相瞒,这一切种种都让我有些恼怒,我李雨师也曾游说许多大府相助七皇子,也曾为七皇子寻来几尊非凡修士。

可你这比我还要小上许多岁的少年,却让我猜不透。”

陆景悄无声

息的听着李雨师说话,李雨师话语至此,他终于拂袖挥手,拍去空中的烟尘。

“雨师公子与我说这些,是想要与我道歉?”

陆景话语并无多少客气:“你说你因猜不透我而恼怒,我却觉得你是因无法掌控我而恼怒,你说…………对吗?“

李雨师挥退想要上前倒茶的王杀熊,亲自拿起酒壶,为自己和陆景倒酒。

“这太玄京中的事情不正是如此吗?即便你力可通天,即便你天资盖世,即便你身后有着庞然府邸,即便你立下不世战功。

可终究要为人驱策,因为在你之上,还有真正站在高峰上的人。

对比刚刚脱离陆府的你,莫说是七皇子,就算是我站起身来,我的阴影也能笼罩你。

我那时想掌控你,又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只是可惜,你算个异种,软硬不吃,心里又有些乱七八糟却坚定的规矩,让你暂且躲过了被我掌控的命运。”

李雨师放下酒壶,抬起酒杯,向陆景敬酒。

此时陆景却不愿喝酒了,直视着李雨师:“你想在空山巷中杀我!“

李雨师眼神闪过异色,却在瞬息间消逝,脸上也并无什么奇怪的神色。

“这消息是你从黑石堂堂主口中获知?”

李雨师嘴角露出笑容。

他并不打算否认此事,既然陆景胆敢拖着那比丘的尸体,一路前来舞龙街,心中自然已经笃定。

此时他就算不承认,也已经于事无补。

正因这样的原因,李雨师依旧风度飘然,笑道:“只是推波助澜而已,而且我绝大多数的本意,也并非是想要杀你,只是想通过这些手段,逼你就范而已。”

陆景认真点头:“可我若死在那一夜,也是符合雨师公子小部分的本意的,一个充满不确定的天才,死了总比不受掌控更好。“

李雨师脸上笑意盘然,道:“饮酒。”

陆景想了想,却也拿起那酒杯一饮而尽。

“我今日此来,除了确定黑石堂堂主一事,还想要问一问你,你为何笃定角神山上前去截杀你的比丘以及那种戮愧僵,来自于玄都李家?”

李雨师脸上带着好奇,注视着陆景。

他心中确实有极多的疑问,这件事就连他也不知道,出了舞龙街一事后,他面见七皇子,才知晓了许多隐秘。

可是陆景却好像坚信那大至比丘就是来自于李家,甚至胆敢拖尸上门。

“或者…………这是太子一脉的情报?”

“不是。”陆景摇头:“我自然知道,却并不想告知雨师公子我是如何知道的。“

李雨师颇为理解,只轻轻点头,并不再询问此事,话题好像回到了最初。

“这件事确实是我错判,以为有许白焰作为遮掩,你不可能算到我。

却不曾想因为下人的失误,放脱了黑石堂堂主,千算万算,却总有一疏。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既有了风险,解决便是。”

“所以陆景先生,是想要因空山巷刺杀一事与我为敌、与七皇子为敌?”

“陆景先生…………你因此事而入了太子魔下?”

李雨师的目光逐渐肃然起来,紧紧凝视陆景,陆景每一分的表情变化,都落入他眼中。

“我早已说了,我自始至终都不愿被卷入着天龙之争的旋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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