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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述并不好骗。

他瞧着是一个出身不高的寒门子弟, 为人处事也总是规行矩步,甚至有时候还有些古板,但这并不代表他天真愚蠢。

相反, 他从小就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与各种人打交道,尤其是那些同样在为生计发愁或是耍心眼的人, 更是接触得多。

他小时候生活的环境非常贴切地符合那句“越是穷山恶水越是出刁民”, 因为没有财力和权力支撑眼界,所以遭受身边人给他穿小鞋的经历会比普通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小孩要更恶劣也更频繁。

因此, 他能分清对方是善意还是恶意,抑或是虚情假意。

林琅意以为自己趁热打铁提出请求会因为他正处在泪眼朦胧情绪上头的时候而一举成功, 但边述只是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闭了闭眼抬手按住了山根,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眼泪。

他冷静了一下,问:“你的意思是,你和未婚夫……你和程砚靳的联姻也是形势所迫,需要再等等才能解除婚约, 是吗?”

“是的。”

他那哭过的双眸如水洗一般清澈, 像是能看透一切污浊:“等到什么时候?”

林琅意迎着他的眼睛, 有一种哄骗糠糟夫自己功成名就后再来娶他的浪子回头感,诚恳回答:“等到特色小镇确认申报成功,并在政府部门的统领下开始正式运营后。”

边述看着她, 眼皮微微有些肿, 也许是刚才哭狠了。

“大概要多久?”

“按照现状,其实进展一切顺利, 但是依然会花一点时间;当然,如果能买到你的技术并用于推广生产, 那也许你在喝上我跟程砚靳的订婚酒之前,我就能恢复自由身了。”

边述听懂了,这段话给他的诱惑力并不小,他点头:“所以,只要我愿意等你——”

“诶诶诶,我可没让你等我。”林琅意不愿意给自己挖下任何一个坑,她按了铃请护士进来,“我讨厌等待,也犯不着让别人等我,边述,我只是在跟你闲聊,聊现状,聊未来,你卖我我自然高兴,不卖我,我也没什么办法。”

护士很快推门进来了,看到床单上滴落的血滴、完全拔出的针头和边述手背上狼藉的血迹,吃惊地“哎呦”了一声,皱眉:“这是干什么了?怎么弄成这样了?”

边述没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林琅意手背上被抹花的血渍。

林琅意笑着跟护士讨饶,护士也没多说什么,换手入针,这一回更是缠上了更多的胶带,提醒:“小心点,不要有太大的动作。”

出了门,边述才慢慢接腔,语气有些空洞的低落:“我要是你,刚才那句话,我就说‘是,你等等我’。”

“你等等我,等我分手,等我离婚?”林琅意恍然大悟,“是诶,我怎么抄公式做题都不会?”

她脸上表现得后悔不迭,可眼睛里却没半分遗憾:“但你不是说,我有没有在骗人,你一眼就看得出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抽了几张纸巾,蘸了点杯子里的水,伸手将她的手拉近,然后将她手背上的血一点一点擦干净。

林琅意没动,低着头看他坐在床上,身前的被子卷在腰腹处,露在外面的那节腰身精瘦有力。

他擦干净后仍然没有收回手,就这么握住她的手指说:“可是你如果在感情上骗我,我愿意的。”

这一句话说完,他像是瓶盖“叮”地被撬开的汽水,那些压抑许久的渴望像是疯狂上涌的气泡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下一句话就显得没那么难以启齿了。

他说:“以前,你不愿意等我;但是现在我愿意等你。”

林琅意的呼吸微微窒住,第一反应居然是竖起耳朵,假装自己没有在检测隔墙有耳。

白给得有点太快了。

一对三骗出一对王炸。

边述定了定神,好像天地间的风和他都重新活了过来,于是终于能恢复往日里的镇定,保证道:“等待确实很磨人……我会考虑的。”

“考虑什么……?”

他缄默片刻,就用擦过她手背的湿纸巾继续将自己手背上已经凝结的血迹也擦去,然后在手中揉成一团。

“考虑是在等待期什么都没有,还是边等边跟你创造回忆。”

林琅意的手背上还湿漉漉的带着来不及挥发干净的水,被冷气一吹更加凉飕飕的。

不是吧……什么意思?什么叫等她解除婚约之前跟她创造回忆?这是边述这种讲规矩收礼仪的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边述看了她一眼,自然也看出了她脸上的震惊。

他稍偏了下头,确定了下垃圾桶的位置,扬手就将揉成团的纸巾丢了进去。

林琅意搓了搓手,觉得边述那个扔垃圾的动作有点眼熟。

果然,下一秒,他又平静地看向她,好像是从前在告诉她这道题解错了一般客观:“那位原总,也愿意等吗?”

林琅意的呼吸都停了一秒。

救了命了,跟边述聊天总有一种自以为题目解到最后一步即将胜利却发现第一步就出现了纰漏。

理工男好麻烦啊。

她一个头两个大,还要冲着他露出骇异的夸张表情,才刚说了半句:“怎么可能——”

他就直白打断她:“别骗人。”

林琅意:……

她坚持:“你看他像是那种人吗?”

“不像。”边述否认。

她暗自松了一大口气:“对啊,所以说你们男的就是一天天的瞎想,有那点时间干点正事不好吗?”

“但是他这种资本家,没有尝到一点甜头,是不会像我一样好打发的。”边述逻辑严谨,娓娓道来,“所以我觉得他既然这么对你睥睨窥觎……”

他抬起眼,那股子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探究脾性又来了,盯住她,好像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试管里瞬间的化学反应,一秒也不肯错过。

“他是不是并不是一无所获?”

“他在等待期,也在跟你创造回忆吗?”

不行,边述太机敏了,不搞定他,迟早是颗定时炸弹。

林琅意忽地快速凑过去,脑袋几乎要顶到边述脸上,两人的呼吸都交织在一起。

边述沉静稳重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破功,他好像是那种接触不良的电路,只要她一靠近,那脑电波的开关就失灵了。

林琅意觉得既然如此,那保持这个暧昧的距离谈话就是好方针。

她竖起一根手指比在唇边,眉心哀哀拢着,无比可怜地“嘘”了一声。

边述剩下那些严正整肃的话终止,看着距离自己近在咫尺的林琅意,没再往下说。

“我拒绝啦,你不知道他跟程砚靳是好朋友吗?这要是被知道了,那我怎么办啊?”她皱起一张脸,委屈极了。

“所以我怎么可能放任一点可能性?当然是严厉拒绝,半点机会都不能给。”她在他面前稍稍晃了下脑袋,将错误全部推给别人,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但你知道的,他是合作方和大金主呀,我哪怕是说明立场,那也不会真撕破了脸老死不相往来,所以说话委婉了点,可能他觉得还有机会。”

眼看着边述又皱起眉,林琅意一摆手:“但是该说的话我都说了,反正我这儿是一点可能性都没有的,他愿意演独角戏,他自己玩去吧,时间久了,他总会放弃的。”

边述凝视她良久,反复确认:“他真的没有拿权势压迫你?”

林琅意将脑袋摇成拨浪鼓:“没有,他确实是资本家,但好在不是丧心病狂的那种……主要是他也得忌惮好兄弟啊。”

“那他没有拿利益诱惑你?”

林琅意脑壳一炸,心说旧情人就是这点不好,在一起时间久了,半点心思都藏不住,被他一下子就点出了精髓所在。

边述说:“我知道你吃软不吃硬,他那么聪明,有没有……”

“也没有。”林琅意一口否决,发笑,“原来你知道我吃软不吃硬啊?那你还拿着专利技术跟我谈条件?有意思。”

边述的脸又灰败下去,嘴唇翕动:“是我不对,我只是太心急了,而且我只有这些,我……”

“很正常,人之常情,你也没做错什么。”林琅意对他颇有好脾气,“但你也要想想,就连你都会拿着专利技术跟我谈判,原楚聿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资本家怎么会白白送我利益?”

“就为了一个我?”她笑起来,“那还叫资本家吗?”

这句话确实很有说服力,边述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林琅意见他信了,将身体舒舒服服地靠回去,往窗外眺望了一眼。

艳阳高照,夏日总在潮湿氤氲的梅雨季节后彻底到来,万物像是回光返照一样茂盛热烈,哪怕是无序的、放肆的、刺目的,都是限定的夏天。

没有失序,不能称作夏日,原楚聿是,她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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