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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做什么?”他呐呐道,肩膀耸起,整张脸彻底埋入黑暗中。

他陷入无意识的放空思绪中,手上渐渐卸了力松开,被池疏眼疾手快扬手用刀刃挥开身上的人,逼退后一把掀开。

刚才那点较量让池疏对于两人的体能差异心知肚明,他不可能打得过从小帮着家里务农的边述。

手上推搡的力气半点也没有收着,池疏本没有觉得这有什么,要掀翻一个成年男人当然要费点力气。

这种刀,只要不往要害处捅,划胳膊的话伤不了什么。

可他没想到才一挥手,边述像是在黑暗里长了双眼睛一样精准地用掌心包住了刀刃,一声不吭。

薄刃割进肉的触感异常明晰,池疏手腕一抖,触电似的撒开了手。

可边述那像是头老黄牛的性格犟得不撞南墙不回头,他的掌心里陷着半把刀,就这样仿佛失去痛觉一样挥手打了池疏一巴掌。

脸上的冰凉触感转瞬即逝,随即变成火辣辣的疼痛,温热的液体从脸颊刺痛的部位争相涌出。

池疏的大脑空白一瞬,随即厉声嘶叫起来。

脸!

脸!

脸在她那里是海选敲门的入场券。

池疏的脑子和身体都失去了控制,有可能毁容的念头像是毒蛇的利齿死死地啮咬住他,让他完全失去理智。

他不管不顾去争夺那把刀,混乱间捏在手里开始疯狂无差别挥舞,明明切开的都是空气,而边述却主动将手肘一横,连着上半身的重量一起压制了上来。

短而薄的一把刀完全陷入了皮肉里。

失控的感觉像是剥去一根香蕉的皮,到最后掐着尾巴处的那一点芯,头重脚轻,怎么也握不住,果肉顺理成章地从手心里滑出去。

池疏手里的刀也这样完全脱离了他的控制。

他好像掉进了浑浊的肥皂泡沫水里,到处都是滑腻粘稠的液体。

极度的恐惧让他终于找回意识,池疏手脚并用,惊魂未定地一把掀开边述。

而边述就像是弱不经风的柳条一样往边上倒去,巨大的一声“咚”响彻房间,即使在黑暗中,也能听出病床摇颤的动静。

“谁在里面?!”门忽然被人从外面一把打开。

走廊明亮的光倾泻而入,护士抬手用写字板敲开电灯开关,房间里顷刻一览无余。

长时间的黑暗让池疏生理性地眯了眯眼,眼前模糊时,他听到了护士发出的惊呼声。

他迟滞地扭过头,看到了垂着头瘫坐在床脚的边述。

他头上的纱布从侧面可依稀看到新鲜的血迹,脸上也是血污,而左手小臂上一把小刀几乎捅了个对穿,血液如汩汩溪流染透了身上的衣服。

*

林琅意洗完澡吹干头发从浴室出来,家里早已安安静静。

她走进卧室,想起自己手机还没拿,又转出来去包里翻了翻。

刚才程砚靳隔着门说什么要出去一趟,她没仔细听,都不知道他是干什么去了。

当然,这不重要。

她按亮屏幕,第一眼看到的是边述的未接来电和一条信息。

很简短:

【我可能会出事,必要时,麻烦帮我报个警。】

林琅意心里一跳。

这句话没头没尾,怎么看都明显是求助短信,但却连个时间地点都没有,好像出自十万火急之时的一句混乱求救。

边述这样一丝不苟又严谨刻板的性格,怎么会发一句这样什么关键信息都没传达到位的信息?

林琅意快速翻了下未接来电,看到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前了,因为一个电话没接到,这条微信随后就发了过来,再之后就再无消息。

她心里没底,先给他回了好几条消息,均石沉大海。

等不住,她一边回拨,一边赶紧回房间里换衣服,预备去二院瞧一瞧。

这期间她一直没有放弃给边述打电话,剩下的那些零零总总的信息和电话都来不及看。

呼叫音一声接着一声,始终没有人接。

她的脑海里预设了许多突发的恶性情况。

究竟是什么事,才会让边述说出这样的话?

他在这里无依无靠,除了自己,根本没有其他人能求助。

林琅意放心不下,反正问天问地的程砚靳也不在,她一不做二不休,下楼发动汽车直接往二院开去,准备亲自去见一见他。

到二院时,她仍然不放弃地边往住院部跑边继续给边述打电话,可该死的一个都没通。

林琅意心里七上八下的,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从心里升起。

过了十点,住院部不再对外开放探视,林琅意千求万求说家属出事了,值班医生被她这副心急如焚的样子说动,问她是什么科,几床,叫什么名字。

她一一回答了,两只脚止不住地原地乱动,一刻也停不住。

“去急诊室了。”那值班医生查了查电脑忽然说,“刚才跟一个带小刀的男的起了冲突,手臂被刀刺伤了,正在——”

林琅意脸色巨变,连剩下的话都没听全,转身就往急诊科冲。

谁会去伤他?边述多年不在国内,A市不是他老家,他在这里的人脉圈根本不广,有谁会这么深仇大恨,在他住院休养期间拿刀伤人?

林琅意脑子里乱糟糟的,冲到急诊室里整个空间都是呻吟声和哭喊,吵得人神经抽紧。

她接连问了几个医生,最后终于知道了是23床。

一路不停地往床位赶,跑到距离23床还剩六七米的距离,林琅意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床边高大健硕的男人。

他背对着人不动,头颅稍低着看向病床,像是一座雕塑一般严严实实地将未拉紧的床帘空隙完全挡住。

他的手上紧紧地攥着一顶帽子,那是她给边述买的一顶鸭舌帽,今夜,她看着他戴了一整个晚上。

林琅意的呼吸猛地夹紧,耳边的嘈杂声忽然全部消失不见。

她想起来程砚靳那几柜子的刀具收藏品,想起他出门的时间正巧与边述发消息的时间不过前后脚,也想通了是什么人会对边述有如此深仇大恨。

那次在应山湖,边述头部受了伤,这样的情况下,程砚靳也曾全然不顾人家的救命之恩,屡屡冒犯。

他是疯了吗?!

林琅意火气一股股地往上腾起,再也忍不住,大步走向病床,一把将半遮着的床帘拉开。

床上的边述并没有在休息,他半靠着,左手上绕满了新鲜的纱布。

程砚靳听到这样大的动静蓦地扭过了头,刚看清眼前人是林琅意便脸色变幻,还没来得及说话,林琅意抡圆了胳膊用力甩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用足了力气,响亮,清脆。

打得她手心顷刻间就发麻发木,好像有细小的血液在血管里乱窜,热辣辣的。

程砚靳措手不及,被她这一巴掌打得完全偏过了脸,鲜红的印子顿时显现在脸颊上。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嘴唇微微张开,就这样保持着头倾向一侧的姿势,一动不动,似乎连呼吸都暂停了。

“程砚靳,我以为你长个脑子好歹也是有点用的,但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暴力粗鲁的人!”林琅意气急了,用手毫不留情地连续推搡捶打他的胸膛,恨不得再甩他一巴掌。

程砚靳这样一个一米八七的身强力壮的男人,居然被她推得连连踉跄往后,最后一条腿猛地撞在床头,发出一声巨响。

林琅意一句关怀的话都没有,第一反应是朝边述看去,生怕这块此刻弱不禁风的豆腐碎了。

“你走开!”她骂程砚靳的时候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以后都别出现在边述面前。”

“我……”边述脸上有擦伤,看起来的确狼狈凄惨,他迟疑地往一言不发的程砚靳那里飞去一眼,看回林琅意,“他……”

“你不用怕他!”林琅意以为那个观察的眼神是在看人脸色,愈发愤怒难当,“他算什么东西?我在这里,我看他敢动手吗?”

“牛死你了还敢动刀,我现在就报警!”

“他,不是……”边述却好像突然说不出清楚话来了,一句话说得吞吞吐吐。

林琅意胸膛大力起伏,彻底转过脸不再理会程砚靳,她侧着身体浅浅坐在床沿,把所有的关心都给了边述。

她蹙着眉靠近了看了一眼他缠满纱布的手臂,手指隔着空气像是想抚摸一下,又不敢。

程砚靳依旧保持着背靠着墙面僵直站定的姿势,他实在是安静得过分。

林琅意看着边述浑身是伤的模样就难掩心酸,无论如何,边述都不可能是程砚靳的对手,他伤成这个样子,程砚靳身上却半点擦伤都没有,想想都知道是多惨烈的一边倒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