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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六十左右的男人,头发已经花白,穿着虽然休闲简单,但戴着的银边眼镜、走路的姿势,都表明他绝对不是这附近的庄稼人。

这几天杨暄经常看到这人在附近晃悠,之前偶尔是蹲在田埂,和旁边地里干活的人说几句话,但眼神时不时往他这里落。

飘来的视线没有恶意,只是观察打量的意味太浓厚。

现在地里只剩下了他一个,这人果然背着手朝他走过来,皮鞋踩着田埂上堆叠的桔梗,发出轻微软绵的细响。

他蹲在杨暄旁边,开启的话题倒是无聊平常,问了他一些地里庄稼、有关节气的事情。

杨暄刚好休息,便一五一十地回答。

男人捏着一根麦穗轻抖着:“我这几天都看你一个人在这儿卖力干活,你家里人呢?”

杨暄喝了一口水,没说话。

对方见他不欲回答,笑了一声,继续问:“自己一个人能干得过来?怎么不用机器?”

“干不过来也得干,能有什么办法。”

话是这么说,其实村里有公用的收割机,但是排不上号;前街吹唢呐的二大爷家里也有私用的收割机,周围邻里会租用。但是去年他姥爷喝酒后和二大爷打了一架,今年人家说什么也不借给他家用了。

沉默了一会儿,男人终于又开口:“你姓杨?”

杨暄拧起眉,眼神重新警惕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我前几天跟你村里人也聊了几句,他们说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

对方干笑了两声:“那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杨暄不感兴趣,站起身抖了抖衣服:“不知道,我只知道地里还有活没干完。”

对方又瞧他:“小小年纪,说话怪老派,也不畏人。”

“有什么好畏的,”杨暄说,“又不是三岁小孩。”

“你家里——”

“现在几点了?”杨暄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打断这人说话的声音。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腕表:“差十分钟到五点半。”

杨暄心里念了一声糟糕,赶紧把水壶和镰刀都装进尼龙袋子里,拎着袋子就往旁边跑,他骑上一辆黑色的三八大杠,车轮快速滚过,卷进了不少秸秆,速度极快地消失在了田埂间。

尤思嘉蹲在学校门口等了好久。

校门口的学生早就散光了,吹过来的风都带了凉意。她起身又往门口看了看,值班的保安大爷都锁上了值班室的门,往外赶她:“都放学多长时间了,还不回家?”

“我等人。”尤思嘉说。

“等谁?学校里连老师都走光了!赶紧回家吧。”说完,大爷抖着钥匙往回走,不管她了。

尤思嘉回到原先的位置蹲着。那一块地方和周围相比显得光秃秃的,周围的野花野草都被她拔了个精光。

她正拿着狗尾巴草给自己编了个兔子脑袋,突然听到有人在远处“哎哎”叫唤了两声。

尤思嘉猛得直起身,刚想跑过去,却发现喊她的人是神出鬼没的刘疯子。

她一脸失望,随后重新蹲了下去,准备再编十个兔子脑袋,如果编完杨暄还不出现,她就要自己先走了。

编着编着,一双脏兮兮布鞋出现在她的眼前。

尤思嘉往后挪了挪,但刘疯子却弯腰,从她那一堆绿油油的兔脑袋里揪出一个,问:“这是什么?”

尤思嘉说:“小兔子。”

他捏了捏狗尾巴草,突然道:“哎!我给你说个秘密。”

尤思嘉抬脸看他,只见刘疯子脸色黝黑,胡子拉碴,一双眼却放着精光。

她兴致缺缺:“什么?”

“我有只兔子,真兔子。”

尤思嘉停下手中的活计,仰脸看他:“在哪里?”

刘疯子招招手:“我领你去看。”

“很远吗?”尤思嘉看了看周围,“远我就不去了。”

“不远,”他指了指学校后面那一溜刚盖完的平房,“就在这儿,我放里面了。”

尤思嘉半信半疑地站了起来,准备跟着他去门口看一眼。

刚盖好的房子阴凉,只来得及在表面刷了一层水泥,连大门都没来得及安装,而且人迹罕至。尤思嘉在门口望了一眼,天色将暗,里面黑黢黢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她在门口不愿意进去,只问:“小兔子在哪儿呢?”

“在里面,走。”说着,刘疯子在后面突然推了她一把。

尤思嘉被搡得往前踉跄了两步,转身看到他的身影堵在门口,心里浮起不安的感觉,她扭头就要走:“我不看了,我要出去……”

下一秒刘疯子突然扣住她的手腕,把她往自己身上拽:“别走,这里真有兔子!”

尤思嘉这下慌了,拼命倒腾着两条腿往后退,但刘疯子手劲很大,双手像镣铐一样死死锁着,她怎么挣也挣不开。尤思嘉开始用力挠他的手,抓得他手背上都浮现了血印子。

但刘疯子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他眯着眼,带着她的手开始往裤裆处摸索:“这真有兔子,不信你来摸摸……”

“啪”一声响,一块砖头突然从旁边飞过去,砸到了后面墙壁上。

这猝然的变动让刘疯子的力气跟着一松,而尤思嘉终于挣脱出来,甩着胳膊往门口瞧——

她看到了杨暄,他穿着被汗浸透了一半的上衣,额前的头发也湿漉漉的。

他喘着粗气,弯下腰又捡了一块石头掂量着,声线不稳,开口道:“思嘉,你先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