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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华想到楚六约她在三生石畔见面的事,干脆对大伯母明说:“大伯母,六哥哥到三天竺找过我。”

这事没必要瞒着大伯母,倘若有天大伯母从别处知道了,必要伤心。

楚氏讶异:“小六做了什么?”

“他说他必会磨得家中长辈同意上门来提亲。”朝华端坐着,窗外熏风拂过她面颊,她脸上笑意目光都不变,“我已经告诉他,家中在替我相看人了。”

楚氏深知朝华拒婚有一半是为她,良久叹息:“委屈你了。”

因小六这事,把十几年姑嫂的情分都闹没了,连母亲也颇有些怨怼她。

楚氏有苦难言,当年看好这桩婚事的明明就是母亲和二嫂嫂,弟妹生病之后,两家也并没断了往来。

年里节里也依旧走动着,每回娘家侄儿们来拜年节,二嫂给容家孩子们预备的礼物,独朝华的要多出一件两件。

或是玩物,或是吃食,怎能不让容老夫人多想?

等弟妹确诊是癫狂症,二嫂嫂翻脸不认人,小六却还一心把朝华当“小媳妇”看。

楚氏长叹一声,真是天意弄人。

楚氏还在叹息,朝华已经张口揭过这事:“大伯母,父亲在祖母房中,想必这时已经在提过继的事了。”

楚氏微怔,回神之后飞快使了个眼色给贴身大丫头冬青,冬青立时会意,出屋就往上房去。

楚氏握住朝华的手,眉间隐有忧虑:“怎么这样快?不是说再等两个月么?我还想着再替你吹吹风的。”

“等会儿只怕还得烦大伯母去上房劝和。”朝华顿一顿,再次说到,“阿爹是真的在替我相看。”

一旦相看,亲事就在眼前,得赶紧把过继的事落定。

“真的?”楚氏微诧,竟不是朝华故意寻的由头拒绝小六。

“是。”朝华长睫微垂,“是父亲同年的儿子。”

“你细说说!”几桩事打在了一块儿,楚氏还是先关切朝华的婚事,“你爹……你爹是男人家,有些事思虑得不仔细,还得我来听听。”

其实就是楚氏不相信他能办好。

朝华心中感动,为了对大伯母也耍这样心机而愧疚,可要是真把罗姨娘的心思告诉大伯母,大伯母一定会想方设法不让罗姨娘坏事。

这样就坏了她的打算。

“姓沈名聿,年将及冠,是衢州人士,有秀才功名在身,家中十几亩薄田一间祖屋,父母祖辈都已经亡故了。”

楚氏听了先是紧皱眉头,听到家里只余下沈聿一人,就明白为什么三弟看中了这人。

“你四妹妹也已经在相看亲事了,你二伯父在外为官,但舍不得你四妹妹远嫁,还是想在余杭说亲。”这事可不就托给了楚氏。

余杭城就那么大,适龄通婚的世家子弟们也就那些。朝华这门婚事要是成了,她夫家的家底就是姐妹中最薄的。

“委屈了你。”楚氏握握朝华的手,“这人我记住了,我会着人打听打听,等我这里的信定了,你再应!”

“我知道!”朝华痛快点头。

楚氏这才又笑,捏起方才那块玫瑰斗送到嘴边,咬了一口还是道:“太甜!”嘴里这么说,却把整块玫瑰斗全吃完了。

冬青小跑着回来,进屋就到楚氏和朝华跟前。

“老太太发怒要请家法!”

朝华“腾”一下站起来,她不等楚氏反应,人已经到了门边。

楚氏赶紧跟住朝华的脚步,一边走一边问冬青:“你听见里头是怎么说的没有?”

“婢子去的时候里头的声气儿已经不好了。”丫头婆子全都站得远远得,冬青也不敢凑得太近。

“老夫人说了什么听不真,只知道三老爷痛哭起来,说……说……”冬青看了眼楚氏又看了眼朝华。

楚氏蹙眉:“说了什么?这当口你还怕什么,只管说!”

“三老爷说,不论三夫人好不好,他都为三夫人……守一辈子。”冬青连嘴都张不开,勉强把整句说了出来。

容老太太气血上涌,当场就要开祠堂请家法。

朝华听到父亲竟这么说,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她其实根本就不明白父亲母亲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既然情深,又为什么会有一个罗姨娘呢?

楚氏一面赶往上房一面吩咐:“叫姑娘们都别出来了,这会儿快下学了罢?哥儿们回来也都先回房去,什么时候能请安再说。”

男孩们下了学,要到老太太房中请安,万一遇上伤了长辈颜面。

楚氏和朝华赶到时,上房里跪了一片,楚氏伸手按住朝华,让她在廊下等着。

她进屋就见三弟伏跪着,头上鲜血淋漓,她轻抽口气,柔声开口:“娘,怎么生这么大气?”

楚氏嫁进容家二十多年,容老太太是极满意这个儿媳妇的,知道她正养病,看她脸上还有病容,赶紧把她拢到身边让她坐下。

“你三弟方才说……说他要过继一个孩子,承三房的宗。”

楚氏已经知道是为了这事,但她假装是头回听见惊诧片刻,跟着才道:“这……这也不值得娘动这么大的肝火,娘的身子要紧。”

楚氏说着,微微喘上两声。

容老夫人知道她跟娘家置气生病就是为了三房的事,见她这样更不落忍。当着大儿媳妇的面,她无法说出刚才她跟小儿子说的话。

容老夫人端着茶盏,初听到小儿子要过继时,她一点也没动怒。

只是啜了口茶:“你媳妇的病还不知就里,不必这么着急过继的事,等几年再说是也一样的。”

这话有两个意思,往好听了说是盼着殷氏的病能好,往坏了说就是殷氏死了再讨一房生亲儿子也一样。

便是这一句触动了容寅的心事!

他脸上神色瞬间灰败下去,朝朝说的是真的,这个家中除了他们父女二人,没人盼着真娘好。

他跪下道:“真娘好与不好,儿子都为她守一辈子。”

容老夫人一茶盏砸过去。

热茶淋了容寅满头,碎瓷划破了额角,鲜血跟茶水一起往下淌。

容寅还跪在地上:“母亲若是不肯应承,儿子便去请族中的长辈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