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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头转过,就见楚明忱脸上神色不断变幻,最后似是终于下定决心,坚声开口:“沈兄,若是有人同你说容家姑娘的坏话,你千万莫要听信,那些全都是假的!”

沈聿一时无言。

他还以为楚六要说的是“容三姑娘的母亲有疯症”。

没想到,他会说这么一句。

楚明忱细看沈聿的脸色,见他一点也不惊讶,立时探问:“是不是已经有人在你面前说了什么?”

沈聿并没隐瞒,微微颔首:“确实有人说了什么。”

楚明忱大急:“沈兄!不管那些人说了什么全都是胡言,三妹妹她……”他刚才说的还是容家姑娘,情急之下把到底是谁给说了出来。

冲动出口,楚明忱简直不知如何解释。

反而是沈聿宽慰他:“楚兄放心,沈某又非村妇,岂会听信流言。”

楚明忱大喜过望:“沈兄!我就知你不是那等俗人!”

大喜之后他又皱眉:“究竟是谁说的?是无心之过呢?还是故意?沈兄只管告诉我,我必要把这人揪出来!”

“一些闲言,楚兄不必深究。”

楚明忱到底是世家出身,略想想也知道其中有缘由,他不管是谁说的,只是尽力解释:“三妹妹冰雪聪明,待人极好,事母至孝。”

这些,沈聿在三天竺已经知道了。

“琴棋书画这些不消说,管家理事更是样样都强,她又有见地,又心怀慈悲。”

这些,沈聿在溪边梨花树下也已经知道了。

“她自小就吃了许多苦头,纵有些厉害处,那也不是为了她自己……”

沈聿全都知道。

楚六一件件细数着容朝华的好处,从他嘴里说出来,容朝华简直从里到外就没有一丁点儿不好的地方。

沈聿终于开口打断:“楚兄,楚兄若是心悦三姑娘,尽力求娶便是。”

楚明忱心头发苦,要是能娶,他还说这些作什么?

“嫁给我三妹妹要受委屈的。”

沈聿挑了挑眉头:“楚兄觉得自己护不住她?”

“我原本也以为能护住她。”可他没想到,自来疼爱他的祖母会坚决反对,而他除了像个小儿一样撒泼耍赖,竟没有别的办法抗衡。

那日自三天竺归家之后,他问他母亲:“要是我这次省闱榜上有名,家中许不许我娶三妹妹?”

他娘铁青着脸色:“我今日就断了你的念想!我肯了,你祖母也不会肯,你大伯母也不会肯!”

“你也莫要作这苦学的模样给一家子看!你有本事就考状元,求陛下给你赐婚!”

也就是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娶三妹妹。

娶进来,一家子也不会对她好的。

湖边老柳上麻雀齐飞,偏有一只痴雀停着一动不动,楚明忱的话音刚落,那只痴雀儿就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很快一壶酒就喝空了,楚明忱满面颓然。

“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沈聿的话音刚落,楚明忱便盯住他的脸:“沈兄有什么办法?是尽力考举?”

说完他又觉自己失言,站起来冲着沈聿作揖:“沈兄莫要听我这醉后的胡话,我们通家之好,是我单恋三妹妹,三妹妹绝无任何不妥之处!”

“楚兄。”沈聿无奈,再次安抚他,“容三姑娘有多好,你已说了,我也已知晓,不必再言。”

“我的法子很简单,楚兄若是诚心求娶,又何惧杀身以成仁?”

倘若为她连命都肯不要,那以楚家人娇惯楚明忱的程度,还怕他们不点头?

“杀身成仁?”楚明忱不解。

他除了自残,难道还能有别的办法?真要考举,花费的时间不说,他考中了家里人就肯点头了?

“不错,杀身以成仁,以你自己为人质,不点头就划一刀,再不点头就再划一刀,三刀之后,也算全了生恩。”

沈聿一面说还一面指着自己的身体,教导楚明忱:“这几处不伤及根本,划之前最好先将刀刃用烈酒擦过,免得伤处生疮流脓。”

“沈……沈兄……”楚明忱骇然怔在当场,半天吐不出一言。

这个法子必然是有用的,可那岂不是伤了祖母母亲的心,更坏了三妹妹的名声么?

沈聿只看楚明忱的脸色就知他在踌躇什么,轻笑一声道:“楚兄,万事求全,万事不得全。”

人只能抓住最想抓住的东西,这也不敢,那也不敢,哪一样都抓不住。

“万事求全万事不得全。”楚明忱喃喃自语,可他既不想祖母母亲伤心,又不想坏了三妹妹的名声。

他一面自语一面身子打晃,眼看就要栽倒,沈聿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楚兄!”

水阁中的容令舒越看越惊奇:“这两人怎么还把酒言欢上了?”楚六怎么还栽在人家身上,才这么会儿的功夫就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

朝华眉梢微抬,不待二人细究湖边到底发生何事,就见外头百灵和画眉正扶着永秀,到给闺秀们预备着小憩的小楼去。

永秀一俏脸白生生的,一双大眼也失了灵气,看着像是中暑。

容令舒奇道:“五妹妹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呢?难道那些夫人们说了什么难听的?”怎么这会儿失魂落魄的?

她立起来道:“我去瞧瞧她,你招呼这边的客人。”

朝华看了眼甘棠,甘棠转身出去。

罗姨娘这番请宴百般费心,她虽旁的叫人厌恶,但对永秀确是一片慈母心肠,有她在又怎么会让永秀听到半句难听话。

一定发生了别的事。

没一会儿甘棠就回来了,脸上神色惴惴。

“怎么?”

甘棠凑到朝华的耳边:“罗姨娘当着楚二夫人的面,说家中已经在替姑娘相看了。”

朝华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早在定春宴的时候,就预备要把这个消息放出去的。那甘棠的脸色怎么也这样难看?

耳畔金环轻颤:“连人选也挑明了?”

“罗姨娘没说。”

说这话的是楚家大房的朱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