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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枝春/怀愫

天色微亮, 朝华坐在镜前,芸苓梳头, 甘棠立在妆台边,报着各家送来的回礼。

到主家赴宴,自不会空着手来,但送的东西并不多贵重。

有的送新鲜盆花,有的送点心吃食,还有的送自家酿的水酒。

“袁家送来的牡丹,已经选了夫人最爱的两种送到和心园去了。”甘棠报完各家的礼, 又道, “门上还收了件没记名的礼, 来送礼的人只说是送给东院的。”

昨日送礼的人多, 门上的人收点时发现没有礼单, 再去找人已经走远了。

芸苓收起梳篦, 朝华自妆盒中挑出刚打好送来的短簪, 簪头轻,簪身长且细,就是她要的样子。

在发间点簪上两三枝, 自镜中看向芸苓:“是什么东西?”

甘棠把匣子捧上前, 抽开匣盖, 里面是用红软绸作垫盛着的一根野山参。

四肢皆备, 根须齐全, 看着不过如少女手指般纤细, 但像这样粗的怕有百来年的年头了。

“叫人拿上东西去庆余堂问问胡掌柜, 问他这样的参, 这几月间有谁买过。”像这样的参查问起来并不难,要是余杭城中买的, 胡掌柜一定知道。

甘棠应声,刚要盖上盒盖,朝华就见盒盖上刻着朵小花。

与她此时发间刚簪上的花头小簪一模一样。

她眉头微蹙:“门上可曾瞧清楚来人的模样?”

“是个青衣的仆从,门上说从未见过,打扮也只寻常,看不出是谁家派来的。”

“不用去胡掌柜哪儿了,把这个收起来罢。”朝华推上匣盖,“贴上签子,既不知道是谁送来的,别去用它。”

甘棠点头,交给青檀去办,又说:“姑娘,等会我就去老宅了。”

楚家大房朱姨娘与罗姨娘一唱一合的事,得告诉大伯母。虽然这事少不了楚大夫人的首肯,但大房想与楚家结亲,总得再拿些诚意出来。

紫芝便在这时冲进门,急声道:“姑娘,胡妈妈叫人来递话。先是说沈家公子收拾行装去万松书院了,走之前同老爷关起门说了什么,跟着老爷就把五姑娘房里的画眉拿住了问话!”

紫芝脚步不停,冲到内室,凑到朝华身边:“画眉告诉沈公子,夫人……”

她话没说完,阖屋的丫头们都明白了,人人怔住。

朝华先是怒极,她深吸口气,越是这时越要镇定,胸膛几起几伏之后,她扬眉出声:“甘棠,你现在就去老宅把事告诉大伯母,再请大伯母派人去一趟楚家!”

“阮妈妈,你去找胡妈妈,让她对父亲说春宴上的事。”

……

永秀唬得面色发白,自小到大,她也没见过这种场面。拉着母亲连声问:“姨娘,这是怎么了呀?”

罗姨娘单手按住永秀的肩,使了个眼色给苏妈妈。

苏妈妈几步跑到芙蓉榭外的廊道上,喊住了胡妈妈:“胡姐姐,胡姐姐且等等!”

两人都是老宅跟过来的,到底有几分情分在,胡妈妈站住了脚,苏妈妈几步上前拉住她:“胡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丫头干什么了?”

胡妈妈哪敢透露,苏妈妈手里的荷包塞了过去,又被胡妈妈推了回来。

“姨娘不必给我这些,早早请罪罢。”

胡妈妈也不等苏妈妈再张口,转身对两个拉着画眉的婆子吩咐:“走。”

画眉口中塞着软布,“唔唔”出声,冲着苏妈妈摇头流泪。

苏妈妈扭头回芙蓉榭中禀报:“姨娘,胡妈妈不肯说那丫头到底做了什么,只说……只说……”

“只说什么?”

“只说让姨娘早早请罪。”

罗姨娘眉头紧锁,她还不知情,看女儿六神无主的模样,问百灵几人:“你们知不知道画眉做了什么?”

百灵白着脸摇头,昨日姨娘和姑娘不用人值夜,她把画眉拉回屋中好好问过了。

姑娘与沈家公子确实只有那一次来往,今天一早她也看过了,那素面的经盒还在呢,只要东西没送出去,还能有什么大事?

一屋子丫头都吓住了,罗姨娘深吸口气:“给我梳头换衣裳,我去前头瞧瞧到底是什么大事。”

永秀一张小脸吓得雪白,父亲会不会是知道了?可她……可她只是心里头想一想,连话也没敢跟沈聿说上一句啊!

她又惊又怕,紧紧跟在罗姨娘身后去了父亲的院子。

明道堂内,容寅铁青着脸色,画眉跪在地上,整个人仿佛被抽了骨头,软得抬不起身来。

罗姨娘在门外一看这情势,便对苏妈妈道:“把五姑娘带走。”说完她理理衣裳鬓发迈进书房,软声问,“老爷,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不来还好,她一来,容寅掀眼看她。

罗姨娘心头一惊,又赶紧定住神,等待着容寅的检视和盘问。

“她做的事,你当真不知道?”

罗姨娘确实是不知情:“老爷,老爷就同我明说了罢,我当真不知是什么事。”

“她告诉沈家儿郎,真娘……真娘……”容寅连再说一遍都难出口,他深吸口气,断了话头不再说,只问,“当真同你没有一点干系?”

罗姨娘扑跪在地:“老爷!这事与我不相干啊!我绝没指使过这丫头,老爷想想,我为何要做这事?”

容寅冷冷看她:“你想坏了朝朝的姻缘。”

“老爷!”罗姨娘软声呼喊,“老爷!我要真想坏三姑娘的姻缘,何必要指使永秀房里的丫头呢?”

“三天竺上那么些个算卦的,庙里那么多沙弥,外头还有道士、闲汉、卖茶的婆子!我找谁不成?一点首尾也不会留下,怎么会蠢到让永秀的丫头去传话呀老爷!”

这些句句发自肺腑。

容寅脸上变幻不定,罗姨娘说的皆有道理。

各处的下人们一个一个提过来问。

“姨娘吩咐咱们精心照拂琅玕簃,吃食纸烛样样都要最好最精细的。”

“里里外外侍候的人不许有一丝怠慢,决不能叫沈公子受到半点冷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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