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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站在帘外,笑吟吟问:“姑娘,老爷要在明瑟阁里摆酒请沈公子,想问问姑娘给定个什么菜单子。”

朝华想了想:“原来会做衢州菜色的灶上娘子还在不在?”

整治西院时,她才知道罗姨娘为了沈聿,特意找一个会做衢州菜的灶上娘子。

管妈妈点头:“在呢。”

“莼菜羹,鲈鱼脍是爹要吃的,也是你们的拿手菜。再让她添个小青螺下酒,再加一道神仙鸡。”

他看着比上回浴佛节还清瘦了些。

“别的小菜和点心,你看着配一配。”

“是。”管妈妈领命应声,刚要转身,就听帘子里三姑娘的声音又传出来。

“等等,厨房里可有擅做榆林菜的?”

管妈妈愣住了,这一南一北相隔千里,容家的灶上还真没有擅做榆林菜的,但她很快道:“咱们府里没有,但城中有一家馆子面食和羊肉包子都做得好。”夏日里还卖凉粉皮子。

“叫人去买些来。”

管妈妈回到西院厨房,一边报菜名一边问做衢州菜的徐娘子:“还有什么能上的?”

徐娘子报出一串儿来:“鱼头,发糕,贡面,豆干我都拿手。”

“贡面不要,鱼头也不必,有鲈鱼脍不吃别的鱼了,就加上发糕和豆干罢。”一个当点心,一个下酒吃。

四干四鲜摆上去,下酒菜且得吃一会。

永秀正在做今天的点心,她听见管妈妈报的这几个菜名,脸色微微发白。

沈聿来了?

百灵也听见了,她上前一步紧紧扶住永秀,用不轻不重的声音问:“姑娘是不是叫烟熏着了?”

管妈妈正想把五姑娘请回去!

老爷要待客,厨房正是忙的时候,五姑娘在这儿站着,她们施展不开。

“那可不好,姑娘赶紧歇着去罢。”管妈妈连哄带劝,把永秀送出门。

离开厨房这一路,百灵都紧紧扶着永秀的胳膊,生怕姑娘再犯傻,那姓沈的简直就是瘟神煞神!

要不是他,姨娘也不会被关,画眉也不会是那么个收场。

“姑娘,姑娘你可别…”别再犯糊涂了!

“我知道。”她不是对沈公子还存什么绮思,她是想到了就止不住心中发寒。

百灵松了口气,扶着姑娘回到芙蓉榭。

永秀日日都去厨房,何妈妈也不是天天都跟着,看见永秀回来,问了一句:“姑娘怎么回来了?”

“老爷要待客呢,厨房忙不开,姑娘就回来了。”

永秀轻悄悄上了二楼,隔着窗户看向眠云阁的院子。

已经初夏,眠云阁院里的桃树梅树上都结起了青皮果子,她望着阁中越积越多的枯枝败草默默落泪。

何妈妈看了,心里一叹。

永秀低头抹泪,就听何妈妈在院里高声道:“眼看都要端阳了,这两边院子离得这么近,那边的池子叫叶子堵了,风一吹姑娘这边都能闻见死水味,再热一点那不全是蚊蝇?”

何妈妈大声吩咐:“赶紧的,明儿叫人去通一通!”

永秀脸上泪还未收,百灵喜笑颜开:“姑娘,这下可好了!”

院子清干净,看着也不那么衰败。她们再给扫院的婆子塞点钱,趁着扒落叶给姨娘带点东西进去。

白鹭给何妈妈奉上茶盏,她新补进芙蓉榭里填缺,是何妈妈亲自选上来的丫头,小声问何妈妈:“妈妈怎么突然想起这一出来?”

“那边的水池子总要通的,天一死水就要生虫,叫那些虫咬了下痢怎么好?”何妈妈望着隔壁的院墙,心里冷哼一声,当年她

是怎么得了痢疾久治不好的?

要不是为着姑娘,她才不愿意张这个口。

“也给姑娘找些事忙一忙。”清落叶两天,水渠再通两天,也就没心思再想旁的了。

屋里的永秀果然张罗起来。

“梅花丹、防风散、藿香正气丸都包进去,还有干菊叶干芦根这些也都包一包。吃的东西放不住,拿青瓷罐子装一瓮糖!”

旁的便罢了,就怕姨娘在里面生病没药用,七手八脚收拾起药箱小包袱。

又悄悄用绸帕包了一小截参段,塞在药箱最下面。

百灵跑进跑出忙得脚后跟不沾地,心里却大松口气,管他什么姓深姓浅的公子,万万不要再挨上一点才好!

明瑟阁中点起两挂明角灯,往日宴宾客才会点这样的灯。

阁前就是西湖,天气渐暖,湖上游船画舫星罗棋布。阁中不必设乐,只要开着窗,湖上的丝竹管弦声就能传到阁中来。

沈聿一面陪饮,一面在想要怎么把刚才的事告诉容姑娘。

连容世叔都听说山长夫人在暗中相女婿的事,万一容姑娘从容五容六那里听到传言,她会不会不高兴?

他希望她能不高兴,但又不想让她不高兴。

容寅还在一杯接着一杯,他往日喝的都是苦酒,今天倒有几分甜。

可这样的好事,这样称心如愿的事,不能跟真娘同享。美酒欢歌又何滋味?

恰在这时,长随在阁外禀报:“老爷,三姑娘叫人来报,说明日一早她要坐船出门。”

容寅半醉半醒:“朝朝是不是去寻大夫的?我要与她同去……”话音才刚落,手中杯盏翻倒,泼了一身酒。

沈聿箭步上前一把扶住容寅,问长随:“阁中可有床榻可歇?”将容寅架扶到榻上,又给容寅盖上薄被。

自己坐回桌前,面朝西湖,细细品味厨房送上来的衢州菜。

刚刚传菜的小厮说了,是厨房特意做的,是她吩咐的。

沈聿其实不爱这味药鸡,但他还是伸筷,将不老神鸡送入口中,把厨房送上来的衢州菜都尝过,沈聿这才停下筷子。

等他回到琅玕簃时,芦菔已经等他许久了。

还是原来的屋子,连装饰都不曾动过,芦菔急巴巴上前:“公子!厨房送了一屉羊肉灌汤包来!”按往日容家送点心的惯例公子是不吃的,他一直咽着口水等着呢。

谁知公子倏地笑开了,大步迈到桌前坐下,把那一屉灌汤包全吃了,连汤带汁一点没剩下。

沈聿躺在床上,窗外湖面波至雪来,波平雪消。

心中默念,“明日一早,她要坐船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