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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瞒你,船上那位是昭阳公主,问你话的是她身边内监,若是你没应下婚事,她……为她儿子选中了朝朝。”

容老夫人何其老辣,便是此刻她也没把公主看中朝朝,但只是作妾一事如实告知沈聿。

人心易变,此时再好也怕将来挟恩,便只说公主选中朝华。

容老夫人一面说一面观察沈聿的脸色,见他脸上露出庆幸神色,心中再次点头。

“家里是不愿意朝朝入皇家的,她自己也是这个意思,当着公主的面提起你来。”容老夫人颔首,“当时情状,连老身看了都抹一把汗,她竟是一点也不惧。”

因是真事,说出来才更打动人心。

沈聿大受震动,以国士报,她又以国士还之。

容老夫人微笑道:“我知你选秋闱之后是想有了功名再上门来,你有志向,也不愿意委屈朝朝,心意我们领受。”

“但夜长梦多,你跟我们回去,今日就过小定。”

沈聿只觉掌心发烫,眼前瞑眩,略定定神就再施一礼,从老夫人改口叫祖母:“听凭祖母吩咐,只是,只是委屈了容姑娘。”

“你家世清白,人又上进,不委屈朝朝。”容老夫人轻轻拍了拍沈聿的胳膊,数十年都再没有过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了。

当真去了公主府,那才真是委屈了朝朝。

各家坐马车离开湖岸边,今日城中处处盛会,一时香车飞盖,金鞍争道。

朝华与大伯母同车,楚氏一上马车,就让冬青拿出随身薄荷叶油在人中轻点。

车内刹时满是薄荷的清香气味,她将水晶小瓶递给朝华:“你真是大胆。”

嘴上虽是这么说,但心里却实实在在替朝华松了口气,这当中只消出一处岔子,朝华说不准会被留在船上。

朝华轻靠着车壁,额发微湿,面色发白,唇间若非点着胭脂,此时是一丝血色都没了。

薄荷香味让她脑中一清,她到此时方有些后悔。

昭阳公主说到“他现在死了”这几个字时,她不由自主身体僵直,惊惶万状,有那一瞬间她相信昭阳真的动过杀掉沈聿这个念头。

“我不明白……我究竟是哪里合了公主的眼?”

楚氏宽慰她:“此时想这些也无用了,得赶紧把事做实了。”

她们还在马车上,下人已经骑了快马赶回府中,把原来预备送去给楚家的八抬礼盒先抬到韩山长家去。

等马车回到容府门前,礼已经送去。

韩山长人在家中坐,忽收谢媒礼,韩夫人看着满满当当的八盒礼,对丈夫道:“这是谢媒礼?”

也太丰厚了!

当然丰厚,这本来是预备着过两日要送去楚家的。

韩山长也觉得奇怪:“不是说定了,省闱之后两边议亲么。”沈聿当时还说请他一同上门去提亲。

沈聿本也没别的亲人,除了山长还想请上两位讲书教授一并登门去。

本来他们就跟定则极熟,向定则提亲这种事,大家都愿意凑个热闹,没成想,还没下场呢,事儿就定了。

韩夫人觉得古怪,但容家的管事儿话说得极好听,说这八抬大礼既是谢媒又是谢师的,说山长平日里照顾孙姑爷,该当厚礼。

韩山长捏着胡子:“也好也好,早早定下也好。”

管事笑道:“家中还要摆酒,到时会送帖子来请阖府赴宴。”

事儿办得漂漂亮亮的下了山。

上山的时候,容家的仆从们就没想着低调不声张,八抬谢礼抬上山,还贴着喜字扎着红绸,一看知是办喜事。

没一会儿,万松书院前前后后全都知道沈聿定亲了。

徐年一骨碌差点儿从床上翻下来:“好家伙,这还没放榜呢,他就被捉婿啦?”赶紧出门打听是谁,这个沈聿竟瞒得风雨不透,太不够兄弟了。

等打听到是谁,徐年抽了口气,怎么偏偏是容家姑娘?

他撩着袍子小跑几步,跑到沈聿与楚六的学舍前,看见楚六痴呆呆坐在床上,目光怔怔盯着房梁,赶紧跑进去:“你干什么?你想上吊啊?”

楚六没理会徐年,他怔怔往外头走去,一路下了山,又一路走到清波门。

徐年一面让人快去叫楚六的书僮,一面紧紧跟在楚六身后,看他下山,看他走到湖边,难道他想在断桥投湖?

直到两个书僮跟上,徐年这才松口气。

楚六回到家时,正碰上楚家要往容家送贺礼,两家亲上加亲了,这种事当然要贺。

下人丫头看见六公子终于回家来了,还没来得及欢喜,就见六公子木然往正屋去。

屋里楚老太太和程氏正在说船上的事,楚老太太道:“差一点,真是差一点就要进咱们家的门了。”

“那个沈聿,又非出身吴兴沈氏,想来是没什么根基的。”

没有根的野萍,竟还大着胆子应下这门亲,当真是黄毛小儿,不知天高地厚。

两人话音才落,就见一直没回家的孙子站在门口:“祖母?你说什么?你说三妹妹原本差点儿就要嫁给我了?”

不等楚老太太说话,楚六呆坐在门上。

容家这边陆陆续续收到了各家送来的贺礼,楚氏一面收点一面报说:“给殷家的信已经送了,今日船上的人家,家家都送了贺礼来。”

就算原来关系淡些的人家,也起同忾之心,给容家添个礼也不破费多少,更全了人情,就连余知府那里也送了一份来。

“知府家也送了礼来?”这个余知府不是南省一系的官员,更是突然点到余杭来当官的,勤于政务,官声不错,但跟容家并没什么私交。

“朝朝与知府家的女孩有交情,想来是因这个送了礼来。”

容老太太点点头:“沈家儿郎那边是谁陪着?”

楚氏神色古怪:“是三弟在陪着。”

容老太太一听,就知道这个小儿子此时大概是把沈聿看作了救世的菩萨一般:“叫人看着他些,不要太过分了。”

楚氏点头:“我知道,朝朝的绣房里也换了摆设,喜糖都是备了的。”管事的紧急写了帖子,写一份,就分发一家亲戚。

朝华坐在屋中,恍恍然像在作梦。

令舒和永秀换过衣裳陪在她身边,连令惜都来道过喜。

除了令舒在说话,永秀张不开口,朝华也怔怔出神,她终于能想一想那个老坤道的话。

她的意思,是祖母想过让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