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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没几天就要过年了,今儿姑娘必要把药方抄出来的,这盒点心正好当宵夜垫肚子用。

朝华净手磨墨,落笔之前还叮嘱:“明儿他来,厚谢他。”再多的交际,两边也不会有了。

甘棠拨亮灯火,屋中一时静谧,只有窗外松雪声不住传进来。

朝华抄着抄着药方,还真觉得肚里有些饥饿,想来是早上爬了山,夜里又泡了温泉汤的缘故。

她抄上几页便用银签挑起块点心送到口中,内造的点心是专供给宫妃们吃的,一口一个,吃上一碟也不过巴掌大小。

先是玫瑰豆蓉酥,后是牛乳糖沾子,豌豆黄,芸豆卷,每样都尝过之后,药方也就抄完了。

甘棠已经撑着脑袋,困得眯起眼来。

朝华也不叫她,一张张把药方收理好,预备着明天一早请佛纸烧成灰。

刚将药方收起,朝华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目光投向桌上攒盒点心,她恍然若觉。一共九种点心,全都没有桂花。

连最寻常的桂花绿豆糕和桂花蜜糕上都没有放桂花点缀,绿豆糕还好,桂花蜜糕上没有桂花,看着光秃秃的,哪像是能送得出手的点心?

朝华心中隐隐觉得古怪,可她初来京城,除了亲戚,要说京城里的旧相识,也只有当初那个扒船贼了。

想到扒船贼便想到静尘师太,离开余杭时,朝华给荐福寺捐赠六百两香油钱,也不知寺中余下的女尼们能不能等到静尘师太回来。

她不知道扒船贼姓名,有心想问,也无处去问。

此间不是余杭,西海上野冰皓皓,要到哪儿放舟,再挂起两盏白纱灯呢?

……

山顶宫阁,灯火幢幢。

裴忌夜深未睡,坐在阁中检阅报信。

夏青蹲在阁外宽木栏杆上,时不时伸手挠挠头皮,吸口长气吹飞扬到廊前的雪花,清夜无聊,他刚打了个哈欠想去值房里眯一会儿。

就见廊道那头张宿小跑过来,跑得近了,夏青才看见张宿手里握着个细竹管。

他倏地从栏杆上跳下来:“出事了?”

这种竹筒比最细的笔管还要细几分,纸卷塞在竹管中,由飞鸽送上山来。一般用到飞件,都是出了大事。

张宿回道:“是容三姑娘的事。”

夏青闻言,刚站直绷紧的身体又松垮下去,好嘛,现而今这种事都用上飞件了?他翻个白眼,轻轻一跃跳上栏杆,继续装大猴子去了。

张宿在阁门前停下脚步,叩响阁门,将细竹管呈到主子案前。

裴忌看了眼竹管:“何地送来?”

张宿眼观鼻,鼻观心:“余杭。”八百里加急报信,大雪盖过山路,飞鸽送上山来的。

裴忌并未立时拆开,将细竹管搁置一边,先处理完案前信件。把急件看完,这才停笔,吃了颗苏造糖,这才拔开竹塞。

银针勾出竹管中的纸条。

薄纸上详细写着沈聿是如何从衢州去余杭赶考,刚到余杭就找到了容家别苑。

在容家客居不说,还由容寅举荐进了万松书院。

跟着不久,余杭官眷中便有传言,说容寅有意将嫡女许给当时还未取得举人功名的沈聿。

传言一出,容朝华本就艰难的婚事,更乏人问津。

裴忌目光冷了下来,猜测此人刚到容家就目的不纯,没想到正碰上容朝华这么个家财万千,婚事坎坷的女子。

大概是先用才华打动了容寅,又打动了容朝华。

裴忌都不必细想大概也能猜到,不计较她母亲的疯病,家中又没长辈挑剔,只这两点容朝华就会点头。

跟着就是端阳节定亲,三茶六礼除了请期,差不多都已经走完了。

……

七月初七,赠文星塔灯。

七月十三,制桂花糖。

七月二十,赠灯油澄纸。

七月二十三,赠药丸药散。

七月二十九,赠考篮。

八月初一,贡院门前送考。

八月十三,坐车出游。

九月初一,沈聿得中解元,当日退亲。

九月初二,病。

目光每扫过一行,裴忌的神色就更沉郁一分,最后久久落在那个“病”字上。

她比初见时瘦了那么多,披着狐裘都显单薄纤弱,若是此时相遇,她就算手上扣着花针,也扎不了他。

信的最末一行,写着万松书院山长为女说媒,余杭绸商在沈聿上京的船上看中了沈聿,也为女说媒……

这姓沈的退亲之后,好婚事倒是接二连三。

裴忌又看了眼那个“病”字,想到她琴音中的羁情悒怏,原本已经止住的怒气又冒了出来。

姓沈的挟私而来,她竟看不明白?她的聪颖机变呢?就被沈聿那副书生模样给骗了?

“夏青!”

“来嘞~”夏青自栏杆上滑擦下来,快步走进阁中,“主子有什么吩咐?”

“去,盯住沈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