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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盏笑盈盈道:“姐姐们莫要着急,我们王妃就是这么个性子,想起什么就爱玩什么,昨儿突然想着看花,又想起容姑娘,跟着想到容姑娘家住西湖,再想起冬日太液池上西湖景色……”

她一边快嘴说着,一边将甘棠珊瑚引到湖畔大树后:“咱们就在这儿歇一歇。”船靠岸总得花些功夫,只要不被主子看见她们躲懒就成。

珊瑚就这么坐下了。

朝华步入船舫,船中只坐着裴忌一人,他没再蒙眼纱,用那双她夸奖过的眼睛望住她:“容姑娘四个字,让裴某好一通忙。”

朝华看了眼沉璧,沉璧退到舱外。

她敛裙坐到裴忌对面:“多谢裴世子。”

裴忌置了一桌余杭点心,今日一大早从上京城有名的苏杭馆子里叫来的,虽湖上无荷花,桌上却有荷花酥。

做得层层莲瓣微微张开,花心包着甜莲蓉。

裴忌那点酸又泛上来,他竟装作不知:“谢我什么?”

“谢裴世子明断是非,急公好义。”

又是八个字,她明知不是,她睁眼瞎夸。

“你的意思是我别有用心,心怀叵测?”

上回二人同舟,也是沉璧站在舱外听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互相不让。那时沉璧浑身紧绷,就怕舟中人突然对姑娘下手。

今日又是沉璧站在舱外,里头依旧唇枪舌箭。

沉璧站了一会儿,捏捏袖兜掏出一袋粽子糖,往嘴里塞了一颗。

“既然不是,那裴世子为何帮手?”她直觉裴忌没有这样好心,“此次弊案……是件必然会发生的事,被冤枉的举子也不止沈聿一人,裴世子为何单单帮他?”

圣人等了许久,今科无可避免会发生这件舞弊案。

换句话说,沈聿上一次下场,或者下一次下场,都不会这么倒霉。

裴忌竟莫名觉得舒服了些,她不是来求他救沈聿的。

“我不是帮他。”裴忌提壶倒了杯茶,将茶盏推到朝华面前,“我是帮你,他不是你选中的丈夫么?”

舟中陷入静寂,舱外的沉璧刚又塞了一颗糖到口中,齿尖一碰发出脆响,于是她含着糖一动也不敢动。

“早已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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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忌蹙眉,他第一反应是觉得容朝华在说谎。

她明明就对沈聿用情至深,深到沈聿下狱,她一个被退了亲的姑娘家都肯为他奔波。

这对她来说不是个恰好的机会么?

经此一事,沈聿想攀比容家更高的枝头是不可能的,以沈聿的心机为人,待他出来就会捏着容朝华那张字条求去容家。

不管他是“幡然悔悟”也好,还是“悔不当初”也好,他会求到容家点头的。

容家连容朝华被当垫脚石都不肯为她出头,想必也很愿意得个探花郎当孙女婿,一床大被掩过,从此两全其美。

可裴忌转念又想,她没必要说谎。

她已经见过楚六了,楚六想必把一切事都详细跟她说过,何必在他面前说谎呢?

王府湖畔桃花带晕,杨柳醉堤。

裴忌饮口茶,放下手中茶盅:“裴某真心相帮,容姑娘不用疑心。”

况复情之所钟。

朝华执起茶盏,喝了口裴忌沏的茶,茶汤还未入口她便长睫微颤,是她春日里惯喝的玉兰窨。

“我确是疑心世子的用意,但我方才所言也确是真话。”

朝华今日是来誉王府赴王妃的赏花宴的,为了让长辈们不起疑,她是盛妆出席。

浓发挽起,发间是誉王妃赏赐的牡丹花簪。

人在舟中,清似浣雪,艳如明霞。

她继续说道:“我不会嫁给沈聿。”

话音刚停,裴忌疑问便起:“是不会,还是不能,不愿?”

“皆是,不会,不能,不愿。”

接连三个“不”字,让裴忌剑眉微蹙。

“你不会不能不愿嫁给他,可却为他的事多方出力奔忙?”裴忌身体略往后靠,目光略带探究,“你想,但你不能。”

朝华依旧给了他一个“不”字:“不想。”

“是因为家族长辈?”沈聿退婚,大大伤了容家的脸面,容家虽没替她出头,但不会再点头?

“我不能说。”朝华目光澄澈望向裴忌,“我与世子并不是分享这种秘密的关系。”

裴忌轻笑:“我倒觉得,我们是。”

他坐在舟中,舱内放不下轮椅,他看了眼他的腿。

朝华面上微微变色,确实,她知道裴忌最大的秘密。

“世子做这些,是为了让我守口如瓶。”他不想杀人,所以给她些好处。

她只想这样猜测,但她又听见了那种叹息,引凤殿内的那种叹息。

甘棠坐在湖边树后,趁珊瑚与金盏说话时,她就隔着柳丝看过去,见沉璧还好好站在舫外,腮边鼓起像在吃点心,心中松口气。

朝华坚持不说究竟为什么,她最后说到:“世子还是收起月书赤绳,不必撮合我与沈聿。”

“纵世子不给民女好处,民女也不敢说出去。”

朝华缓缓吸口气,放下手中茶盅,再开口时宁心平气:“请世子放我上岸。”

“我以为……你非沈聿不嫁。”裴忌抬眸。

“我帮沈聿,无关风月。”

裴忌伸手,轻敲船舷三下,兰舫推水向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