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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娘娘虽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但王得忠侍候听得出来,娘娘今日心情格外好。

邓太后的心情当然好,两位徐良娣皆有身孕,胎象很稳,过几日年节中,她们俩会穿着礼服走到人前来。

明岁春天,宫中会添两个健康的男婴。

王得忠就在这时进殿去奉上那双暖靴:“这是刚送进宫来的。”

邓太后一看靴子,嘴角露出几分笑意,睨了裴忌一眼,笑道:“赶紧换了罢,别辜负她一片心意。”

裴忌既不脸红也不忸怩,他坐到椅上,随手脱下湿靴。

邓太后又道:“怪不得进来了不嚷嚷饿,原来是先解过馋了。”

大事一定,邓太后与外孙相处起来仿佛回到了十数年前,比之那时还要更轻松,她们的头顶上再无悬着的剑。

连张皇后,这半年来身子也天强似一天。

她原来常年吃疏肝气的药方,肝气疏散了,胃气便弱了,餐餐都用不了多少米面。这半年来,疏肝的药停了,饭量也大了。

这半年间来宫中晋见请安的命妇们都说,张皇后的脸色瞧着一次比一次好,这两个月看着更像是年轻了几岁。

只要圣人平安躺在床上,太后就永远是太后,皇后也永远是皇后。

邓太后含笑吩咐:“郡王的伤要换药,去,请容医官来。”

王得忠笑应一声,刚要去传。

被裴忌拦住:“她不知道,何况……”何况她刚才连让太后知道他先去找她,都不好意思,要是被太后叫进来为他裹伤,还不知要怎么羞恼。

邓太后笑出声来:“看你这样子,想来伤得也不碍事,我这儿还忙着呢,准你半天假。”

裴忌没动,准他半天假没用,还得再准朝华半天假。

他七八岁的时候,就不这么耍赖了,此时再见,邓太后心中倒有些感慨:“行,准容医官半天假。”

王得忠派徒弟小顺子去给朝华报信,小顺子腿快,一溜烟跑出宫门。

进值房时,朝华刚列好了几张温补的食单。

朝华一见他便站起身来:“小顺子公公怎么来了?是娘娘传召?”邓太后十分关切太医学馆建立一事,朝华时不时就要进宫回报进度。

小顺子笑道:“太后娘娘口谕,准容医官半日假。”

朝华情知是为了什么,绷着脸谢过恩典,而后慢慢腾腾收拾了屋子,熄掉炭盆,收起茶壶,还把吃食收拾干净,怕留了吃的招耗子咬坏纸张。

直到全收拾完,这才慢步走出承天门。

裴忌已经在马车里等了她许久,他知道她不好意思,也知道在承天门内她是女官,于是也绷着脸迎她。

“容医官可是回南巷?顺路送您一程?”

朝华看他一眼,踩杌上车。

车帘放下,无人看见时,她方才蹙眉:“都说了晚上见,让师父和同僚们知道成什么样子!”

裴忌看朝华依旧神色不虞,他轻叹一声:“我这可真是悔教夫婿觅封侯。”叹完才略动了动胳膊,“外祖母想让你为我换药的。”

朝华果然关切:“换药?”

“我受了些箭伤。”

只这一句,就见她转了脸色,还轻声催促夏青:“抄近道走,快些回去。”

夏青得令!

马车快速行过长安街,刚拐进小巷,就与荣王府的马车碰个正着,车身一晃,朝华刚要撞上车壁。

便被裴忌一把搂住,将她整个人罩在怀中。

荣王世子如今在京城的地位一落千丈,但他品阶还在。瞧见对面马车品阶不高,本不欲相让。

但看见车上悬着鱼符,荣王世子不敢怠慢,立时让马夫停车,又亲自下车:“车上可是容医官?”

裴忌没有掀帘,他隔着帘子道:“是荣王世子?”

荣王世子听见车中传出裴忌的声音,先是大吃一惊,跟着就想裴忌为何提前回京?

他在车外先行礼,后赔笑:“原来是……真是巧了!怪不得出门时喜鹊叫,原来是要遇贵人,我正要进宫去!”

裴忌没掀车帘,他便也不说破车上人是谁,对他来说确实是遇上贵人,他想试探试探此时进宫时机如何。

裴忌在战场上时,荣王世子和世子妃就天天在家祝祷,祝祷荣王快死。

万一被活捉了押到京城,亲儿子亲儿媳妇是求不求情?不如死了干脆!

老天爷像是听到他俩的祈求,他爹果然死了,但几个弟弟还没死,他进宫去是并不想做个样子为弟弟们求情的。

他是去表忠心,想求从重发落。

裴忌一只手扣在朝华的肩上,一只手握着朝华的手,她在值房坐久了,衣裳上沾着烘桔子的香气。

明明刚刚垫过肚子,这会儿他觉得那饥火又烧了上来,越烧越旺。

攥着她手掌的那只手,禁不住轻轻摩挲她指上薄茧,车外人好像在说什么,但他没听清,只是伸脚隔帘踢了夏青一下。

荣王世子眼睁睁看着马车走远,他站在车后还喃喃找补:“那我不送……”

心中揣测,必是要紧的秘密公务,他还是不知道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