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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观在国子监内,除了忙每日要教授的课业外,案前叠满了学生们从六部各处寄来的信件。

松烟拎了个食盒子回来,青书问他:“这是林姑娘给的?”

没过门还不能叫少夫人,得进了门,大家在院中拜过才能改口。上回松烟秃噜出一句少夫人,公子罚他扫了好几天院子里的雪。

裴观听见外头的声音:“松烟,进来。”

松烟冲着青书挤挤眼睛,拎着盒子进去了,进屋先回:“林姑娘回了几样点心,还有一封信。”

“搁下罢。”

“哎。”松烟应声退了出去,才刚了放下门帘,就听见里头,传出开盒盖拆信的声音。

裴观拆开信一看,忍不住笑起来,她在信里写了列嫁妆单的事儿,还把象牙梳子,水晶小瓶也都写上去了。

便是裴观也知,这种事姑娘家哪会这么大大方方的写出来,偏偏她一点不在乎这些。

这才是一匣梳子而已,后头的东西还多着呢,她不愿意要母亲贴补的,那他来贴补总是应当应分的了。

一目扫到信末,裴观蹙起眉头来,阿宝写她这些日子多梦,睡不好。

“松烟。”

松烟才刚坐下喝了半口热茶,一听公子又有吩咐,捧着茶盏摇摇头:“我就是那累死的螺子。”

“你去万家,请万大夫去林家一趟,给林姑娘摸摸脉,开些安神的药。”

松烟不明所以,林家姑娘那身子骨,他可是知道的。

他瞧过她打猎呀,那骑在马上的身姿,还有那拉弓的准头,比国子监里一大半的学生要强多了。

国子监的小校场上,怕都没几个人能跑得过她。

只有公子,一点风吹草动就忧心林姑娘的身子骨,山里下那么大的雪,还巴巴把那一点儿银霜炭给她送去,就怕她着了凉。

“公子啊,要不,再叫陈长胜备点炭给林家送去?”

“是了!”裴观一抚掌,竟把这个忘了。

他打小用到大的银霜炭,后来家中艰难,到外任为官,才知烧黑炭呛嗓子。说不定她是因为黑炭烟气重,这才睡不好多梦的。

“让陈长胜隔个三五日就送些炭去。”裴观说完赞许地瞧了松烟一眼,“你自己领赏罢。”

松烟不过随口说这一句,公子竟这么赏他。心头暗想,往后这家里呀,看来是少夫人排第一,公子只能排第二了。

万医婆下午就登林家门,陶英红奇道:“这还没到一旬日呢,万大夫怎么来了?”

万氏笑了:“裴家给我送的帖子,说是姑娘这一向睡得不好,着意吩咐我,一定要来瞧一瞧。”

陶英红看了阿宝一眼,阿宝微微面红,把目光瞥开。

还娇气起来了!

陶英红又想笑又要忍着,嗔阿宝一眼:“那你坐过来,让万大夫替你摸摸脉。”

万医婆两手都细细摸过,并没摸出什么来,再看舌头眼睛,问除了多梦睡不好之外,可有旁的症状。

阿宝一一摇头,又羞又有点恼,这个裴老六,怎么这么兴师动众的!

“林姑娘身子自来康健,是有些燥热上火,我开个润燥的食方,若是睡不好,点些安神香也行。”

万医婆一走,屋里的丫头们齐齐看住阿宝。

燕草先道:“姑娘睡不好,怎么不跟我说?这安神香我就会合。”说完阿宝又说戥子,“你也是,你是守夜的,怎么不说?”

戥子冤枉死了,只是作梦,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她自个儿,也是直到今年,才没再作过逃荒的噩梦。

阿宝颇有些心虚,她写给裴六郎的信上,只说睡不好多梦,没敢写她梦见什么。要是让裴六郎知道她唯梦闲人不梦君,可不得气死他了。

下午到晚上,她老老实实给裴六做鞋子,到晚上一碗安神药喝下。

燕草还给她合好了安神香,放在小香炉内点燃,香烟袅袅。

阿宝盯着那烟,打了个哈欠,她从来好吃好睡,眼睛一阖,睡过去了。

许是醒着的时候在纳鞋,梦中她也在做鞋子,可她只是扎上两针就捏针不动,戥子坐到她身边。

一把抽过阿宝手里的针线:“你歇着罢,我来做!我的活计跟你也差不多!”

戥子一边咬牙抽线一边骂骂咧咧:“没心肝的混帐!要不是他出来说那些话,咱们也不会指望他!哪晓得全指望不上!”

阿宝没哭,戥子反而吸起鼻子来。

“没肝胆没义气的东西!”她骂着骂着,停下来一抹眼泪,做这东西可不能哭,不吉利,“咱们风风光光的嫁,气死那个混帐!”

梦中阿宝看戥子落泪,反倒“扑哧”笑出声来,从戥子手里拿过鞋底:“你哭什么呀,快别哭了,裴家不比那姓崔登徒子好得多?”

说到登徒子三个字时,后槽牙都疼。

“既没法子可想了,那我嫁过去就好好过日子。”说完一针扎过鞋底,气定神闲,“没有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