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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儿接过碗盏,望着书房里的灯火:“少爷时常不回房么?”

“那倒不是,今儿难得如此。”饿久了的人,大鱼大肉吃下去反而克化不动,得用米粥养着,再多吃些奶点心之类的,那个更补人。

“你今天去园子里摘花,可还好?”螺儿坐在灯下,手里拿着给妹妹改的衣裳,“这是我的,先收一收给你穿,到下个月发了棉花和布,给你做身新的。”

福儿偎在姐姐身边:“我的手也没那么疼,我还是去当差罢。”

“都跟你说了,莫要着急。”螺儿摸摸妹妹的头发,“放心罢,姑娘绝不是那等折磨人的主子。”

折磨人的主子是谁,两姐妹心知肚明。

三姑娘没了,四姑娘在宫中只怕也难有个好,螺儿说完这句,心里倒替四姑娘念了声佛,只盼她自求多福罢。

戥子守夜,原先都是睡在床上的。

今儿抱着枕头刚要睡,又想到这是姑爷睡过的,她可不能再这么睡到阿宝身边,就在床下铺开被褥。

“你睡地上干什么,睡床上来。”

戥子呶呶嘴:“有味儿,你就不觉得有味么?”

阿宝一怔,裴观爱干净得很,身上自有股松叶味,她一直觉得好闻,怎么到戥子嘴里这么嫌弃。

戥子瞧她一眼:“知道啦,你自己的男人你自己不嫌弃。”拍着枕头问,“阿兄真要走啊?”

当着人叫表少爷,私下里还是阿兄。

阿宝点点头:“阿兄从小到大的志向,他岂肯困在宫禁里。”

戥子吸吸鼻子,打仗什么样儿,她们都知道:“什么时候走?来不来得及做鞋呀?”当兵就是费鞋,以前红姨做那许多都够穿的。

阿宝道:“如今哪还会少了鞋穿,鞋子干粮,红姨都备下了。”

戥子抱着枕头,整个人缩在被中:“那咱们去给观音娘娘烧香,家里那尊瓷像还带了来呢。”

那会儿天天给观音上香,求菩萨保佑远征的人平安。

“红姨早供起来了,明儿见了阿兄,多说点儿吉利话,说不准,他还能挣个将军当当。”阿宝跟戥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谈天。

闭上眼睛,她还真梦见阿兄当上将军了。

梦里的阿兄比这会儿更壮实,人也更黑,腰间挎着大刀,风尘仆仆回来看她,一见她竟哭了起来:“阿宝,你怎么……你怎么这样了……”

说到最后,竟不成句。

阿宝刚要说他如今威武得很,张开口说不出话来。

戥子就在她床下踏脚上,眼睛肿得桃儿一般:“阿兄!”

屋里实在是安静,可就是这么安静,阿宝都一样能听见丫头们的私语声:“怎么竟直直闯进来?又不是亲兄长,真好不讲究。”

“啪”一声脆响,似是有人扇出一耳光。

阿宝听见个声音:“你仗着自个儿是桑姨娘身边的就敢放肆?你跟我去见夫人!看夫人剥不剥了你的皮!”

跟着便是哀求声,尔后又静下来。

那管声音略有些耳熟,阿宝细细分辨,竟是福儿的声音。原来梦里她也跟螺儿团圆了,那螺儿呢?

阿兄满面寒霜。

裴观跟着进来了,他脸上瞧不出喜怒。

只是对着床上的人说:“方才那些人我都发落了,你莫要烦恼,安心养病就是。”

阿宝恍然,她病了?

胡扯!她从小到大都没生过几场病,至多咳嗽两声,一剂药下去保管第二天就好了,哪会病到起不来床。

她往前两步,就见帐里的人满面病容,连软枕上的头发都失了光泽,焦枯焦枯的。

阿兄到底不能久留,说了些话,又留下人参燕窝,这才走了。

戥子送他出去,福儿进屋陪在阿宝身边。

她对帐中人道:“少夫人宽心,少爷把人发落了,人牙子这会儿都快到门上了。”

少爷正站在门口,他恰巧听见,连桑姨娘也一并发落,说她管束不住下人,莫要以为有孕在身,就能不敬主母。

桑姨娘吓得捂住还不显怀的肚子,人人都当少爷会睁只眼闭只眼就罢了,谁知他罚了桑姨娘半年的月例,让她闭门思过。

福儿看着她,轻声道:“少爷已经是个……”

是个守礼的好男人了,外头纵妾灭妻的又有多少,何况桑姨娘肚子里的,那可是三房的独苗啊。

阿宝脑袋发懵,她以前作梦,与梦中阿宝是两个人。

可今天作梦,她才刚迈出一步,竟与梦中阿宝合二为一。

一阵目眩,再睁开眼,目光所及处便是锦绣罗帐。

“拿镜子来。”连声音都失了生气。

福儿不忍,但依旧拿了面小镜,举到阿宝面前。

阿宝自镜中看见自己,一时梦中阿宝的喜怒哀乐,俱都涌到她心头。

她猛喘一声,惊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