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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葛眨眨眼睛,不说话。

宁王便觉她这样子太乖顺了,他忍不住抬起手抚了抚她的发:“以后还是要长进一些。”

青葛轻笑:“我倒是好奇,殿下,你胆子倒是大,是从小修习武艺骑射吗?”

宁王听着,道:“是,我的皇兄生下来便是太子了,所以我母妃希望我能辅佐皇兄,皇兄待我极好,我也希望能帮他,再者我自己也喜欢,所以我很小时候便潜心学习兵法武艺,只盼着有一日能够在沙场上大展神威。”

青葛:“嗯,然后呢?”

宁王:“在我七岁时,皇兄若有差事外出,便会带着我,就是在那时候,我去过了大胜许多地方,可以说踏遍了大好河山。”

青葛望着天上星子,问道:“那殿下怎么过来禹宁的?”

她知道,禹宁因为接壤西渊,西渊各部落混乱,也会伺机侵大晟边境,这对于一个受宠的皇子来说,并不是什么安稳富贵的封地,反而责任重大。

事实上从宁王十三岁时,便已经接管了千影阁,开始掌管禹宁边境防守了。

宁王听这话,沉吟了一番,道:“这应该是十四年前了。”

青葛睫毛微颤:“嗯?十四年前?”

宁王眸中便泛起回忆:“那时候我才九岁,西渊各部落侵扰我禹宁边境,皇兄前来视察边防,我也跟随过来。”

他沉默了片刻,才道:“我看到这里百姓流离失所,看到这里连年战乱,这里也是我大晟的国土,这里的百姓也是我大晟的子民,我便对皇兄说,他若为帝,我愿在这里为他守护一方。”

青葛垂着眼睛,安静到呼吸几乎停滞。

宁王又道:“回去后,我便接管了千影阁,并要求父皇封我在禹宁。”

青葛:“殿下十三岁便来到禹宁,如今算来已经十年了。”

宁王颔首,眉眼间是意气风发,以及笃定自信:“十年了,禹宁早不是

昔日模样,也算是政通人和。”

青葛闭上眼睛,靠在宁王怀中,隔着薄软的布料,可以感觉到宁王纹理结实的胸膛,以及轻淡的松竹之香。

她低声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殿下你。”

而她,也是因为宁王,才会活到今日。

那一年身为贱籍的自己挣扎在淤泥之中,结果却看到了那天降的贵胄,并从此改写了人生,开始了她十年的苦训。

晚间时,宁王有事临时出去了下,这时候崔姑姑凑过来了。

崔姑姑之前落了水,如今穿着厚重,把自己裹得严实。

她走到青葛身边,低声道:“娘娘。”

青葛淡看了她一眼。

她往日总是一丝不苟的发髻如今有些松动的样子,容长脸看着死气沉沉的苍白,眉眼耷拉着。

看得出,她心里并不好受。

她豁出去脸都不要了,扒拉着宁王不放,确实也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宁王痴缠在了一起。

然而宁王抬手一劈,直接把她扔一边的动作太过果断,丝毫没半点拖泥带水,这让她到底心里难受。

况且,她到底要面对一些流言蜚语了,以后便是当上了侧妃,这名声也不是特别好。

从这点来说,青葛还挺同情她的。

青葛也就道:“崔姑姑仔细些,不要着凉了。”

崔姑姑抿了抿唇,才道:“谢娘娘关心,奴婢身上还好,只是今日落水,只怕是搅扰了殿下的雅兴。”

青葛:“倒也不会,殿下兴致并未受什么影响,我看他心情不错。”

崔姑姑听这话,神情顿了顿,之后用无法形容的眼神看了眼青葛。

这时候,门外响起脚步声,却是宁王回来了,崔姑姑见此,也就准备退下。

宁王褪下衣袍后,很不在意地道:“崔姑姑刚才说了什么?”

青葛一边帮他宽衣,一边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为了白天的事,生怕殿下责怪。”

宁王颔首:“我看她脸色不好,你回头记得宽慰几句。”

他顿了下,道:“再赏一些补品药材,要她养养身体。”

青葛听着有些意外,直觉上她觉得宁王不是这样的处事风格,他并不是这么细致的人,不会这样去关心一个人。

或许宁王对崔姑姑,并不是她以为的那样,多少是有些情意的?

不过她当下自然是应着:“好。”

当晚歇下,第二日约莫四更时分,宁王便已经醒了,起身穿衣,准备出去晨练。

这是他往日的习惯,每日都要起来练武,以前宁王少与自己王妃同榻而眠,倒是也还好,互相并不搅扰,但是自从启程前往皇城,他起得早,青葛自然也醒来,醒来后便要侍奉他穿衣,等他出去后,自己再补眠,并等他回来一起用梳洗和用早膳。

今日宁王起来后,低头看锦帐内,青葛还在熟睡。

她那头乌黑柔亮的发柔软的铺散下来,那肌肤细润犹如温玉,散发着浅淡的柔光。

外面的微晨从窗柩的缝隙中洒下,透过薄软的锦帐,越发给她镀上一层光晕,这让她看着有些不真切。

就好像她是随着晨光而生的美人儿,就在呼吸间,她会随风而逝。

宁王垂眸,盯着自己的王妃看了许久,才起身,合拢了锦帐。

绕过屏风后,他才压低了声音对身边侍女吩咐:“让娘娘先歇着,不必惊了她睡眠,随意睡到什么时候。”

此去皇城路途虽远,但时间却是来得及,并不急于一日两日。

众人听这话,自然应着。

之后宁王走出房间,而就在房间门被关上的那一刻,锦帐中的青葛睁开了眼睛。

她如今身兼两职,自从王府出发之后就未曾露面,这么下去难免引人怀疑。

所以她必须适当露一面了。

但露面的话,如果她有另一个人在这里冒充王妃,她就可以和王妃同时出现,一切都自然而然,但现在不行,她得单独在宁王面前露面,这样就需要有一些缘由,不然显得很奇怪。

如今她多少算是寻到一个由头去见见宁王了。

她知道,此次前往皇城,必然危险重重,宁王手下的众多侍卫也是,设下了重重护卫,但这是在驿馆,驿馆内防卫森严,甚至在随云山一带也设下防护。

但就在上山的时候,她已经观察过这里的地形,上了随云山后,其实地形倒是容易防护,但是这上下山的时候山路狭窄崎岖,如果有刺客从旁边的灌木丛中隐藏伺机行刺,上下山的队伍往往便乱了阵型。

按照规律,上山来到生僻之地,心生警惕,但下山时脚步轻松,一鼓作气下山,且又是自己已经熟悉的地界,这时候难免生了疏忽。

这算是她跑过去找宁王的一个上等理由。

当下她迅疾无声地换上衣服,纵身一跃出去了。

就在外面的山脚下,宁王正在练剑。

此时天还是黑沉沉的浓夜,只是在悬崖上方浮动着一丝微光,如同一条绛红玉带,玉带上方则是清冷晨曦,很淡的冷蓝色。

宁王一身白袍,身姿如鹤,长剑舞动间,犹如长空中的流星,在暗黑的夜色中留下一道道白亮的残影。

他的身姿矫健而有力,剑剑锋利,风声猎猎。

青葛轻盈地落在一旁,沉默地单膝跪地,一只手安静地放在膝盖上,就那么看着宁王练剑。

此时,宁王的剑已经舞到了淋漓尽致,剑影在空中交错,剑气如狂潮般涌出,铺天盖地,犹如一道道清啸划破天际,于是原本万籁俱寂的山林便被点燃起来,剑气迅疾锋锐地旋转,伴随着山涧中湍急的溪流,仿佛有百头猛兽在咆哮。

青葛看着这一幕,便想起昨晚宁王所说。

十四年前,他来到禹宁,看到这里生灵涂炭,于是发下誓愿,请命受封于此,从此为大晟镇守西大门。

这是一位天潢贵胄的人后,是他为天下发出的宏愿。

而她,曾经那个卑微到没有姓名的贱籍奴婢,也因此得到了机会,成为一道影子,一枚棋子,宣誓效忠,为他生,为他死。

她垂下眼来,心里却想着,哪怕没有暗卫的那些生生世世的誓言,她原本也是愿意为他而死。

可她到底是走到了他的对立面,成为那个欺瞒他的叛徒。

这时候,墨蓝色的天际已经透出了一丝丝亮光,那里亮光缓慢无声地浸润着浅蓝色的夜空,天已经要亮了。

宁王倏然收剑,随着一声铮鸣,一切归于无声。

清冷的晨风吹过,宁王白色袍底翻飞。

他看都不曾看青葛一眼,只垂眸望着自己手中的剑,淡声道:“说。”

青葛垂下眼,恭敬地道:“属下奉命保护王妃娘娘,所幸自出发以来一切平安,不过今日属下已经打探过路况,随云山下山途中,地形复杂,极易藏匿,只怕是防不胜防,还请殿下早做筹备,万事小心。”

宁王听此,缓慢地抬起眼,视淡扫向青葛:“本王很好奇,你怎么突然多事起来?”

青葛垂下眼睛,无声地道:“属下奉命保护娘娘,自然要善尽职守,不敢懈怠。”

宁王优雅地用长指托着下巴,笑看着青葛:“但本王却觉得,你并不是这样的人。你素来不喜多言,以至于本王感觉,今天你似乎话有些多了。”

青葛听这话心里明白,宁王过于敏锐,自己在他面前是不能耍什么花样的。

她垂着眼睫,跪在那里,恭敬地道:“是属下逾越了,属下受命保护王妃娘娘,确实有些惶恐,生怕不能胜任。”

宁王听此也就明白了,道:“本王会做好安排。”

他淡淡地道:“娘娘身份贵重,为本王发妻,她若出半点

差池,那本王的脸面往哪儿搁,皇都之中,也没办法向夏侯家交待。”

对此,青葛默不作声。

宁王看重夏侯氏的联姻,她是知道的,但现在看来,他对这桩联姻的重视比她以为的更多一些。

正想着,宁王突然道:“你体内的毒,如今清了吗?”

青葛道:“目前体内还有些残毒,身体已经痊愈,功力应该恢复了七八成。”

宁王点头:“那就好,好好保护王妃,若王妃有半点不好,唯你是问。”

此时他正低头用软锦擦拭着他的剑,剑锋锐利,他的声音很轻很淡,也有些漫不经心。

青葛低着头,恭敬道:“是。”

说着间,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