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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胜屠翎云是前任缥妫王胜屠雅回的亲侄子,据说幼时丧父,是由胜屠雅回一手养大并栽培成人的。

自从胜屠雅回没了,胜屠家族四分五裂并一蹶不振,胜屠翎云十几年卧薪尝胆养精蓄锐,终于在去年底时重整胜屠家族旧部,东山再起,以雷霆之势占领了士安城,并以此为据点,准备收服各部落村落,重新开启胜屠雅回的一统大业,完成胜屠雅回未竞的遗愿。

青葛听着这些,并没什么感觉。

虽说听起来是父亲的侄子,但她没什么亲近之感,也没什么认亲的期望。

至于对方父亲名义重整旧部,试图一统缥妫,她也觉得极好。

事实上这片土地需要一位足够有魄力的王者,可以镇住纷争不断的各部落,可以让所有人服膺。

只有雷霆手段之后,才能有放下干戈的太平。

当这片土地有了太平,有了规则和秩序,他们才能图一个安居乐业。

至于这个人是父亲的侄子,还是父亲昔日的敌人,仿佛并不是太要紧,死去的人已经死去,最重要的是活着的人能活得更好。

她就这么背着小狗,继续往前走,又走了半日终于抵达了士安城。

入目的是漆黑似墨的城墙,城墙上砌着朱红色石块,而城池中,隐隐露出用巨石堆砌而成的祭坛,上面雕刻着花纹繁复的图腾,还有高大巍峨的楼宇。那些楼宇和大晟的殿宇截然不同,都是圆顶雕花的穹顶,并饰以金箔,在阳光下富丽堂皇。

到底是不同于之前的寻常村落,城内外人来人往,也有远处而来的商人,以及挑着担的猎人。

因为缥妫一直处于无休止的战争中,便是并不被波及的士安城也有士兵手持长矛巡逻,并有守城官员逐个盘查来往人的路引。

青葛自然没有路引,她很快就被发现,有几个穿了狼皮袍子的人,他们用警戒的目光看着她,并发出了口哨声。

这几日她在那村落中多少学会了一些简单的缥妫语,便用缥妫语提起自己并无恶意,并用手势比划,最后总算说明白,自己来自大晟,受禹宁王之托前来拜见缥妫王,并送上禹宁王的亲笔信函。

显然众人很惊讶,有商人过来围观,好奇地打量着青葛。

那些守卫便让青葛等着,很快有人进去回禀,于是没多久,青葛被带入士安城内。

青葛看到,这里屋舍俨然,店铺齐整,路途各处搭建了许多木架子,挂着各样腊肉以及其它晾晒物,各家似乎还养了牛马羊。

看得出,他们的生活并不算太艰难,但是比起大晟的繁华,却是远远不如。

青葛先被带到了一处,这里应该是士安城行

宫的外围,仿佛都是用石头建成,上面雕刻着古朴繁复的花纹,上方是穹顶的,恢宏庄重。

她被带入一处内室,略做休息,并等待着缥妫王的指示。

好在她并没有等待多久,便被带入缥妫王的行宫,这行宫是以巨石砌成,门楼巍峨,一旁墙壁上雕刻有兽面图案,待进去后,却见地上铺着锦绣地衣,一旁矗立着鎏金大柱,华丽讲究,但是又能看出,这些应该是有些年月了,古朴陈旧。

青葛在仆从的带领下,穿过走廊,在走廊的尽头,终于来到了厅殿。

大殿墙壁上镶嵌着琉璃壁炉,殿内陈设一色的橡木雕花,色泽鲜艳的透明琉璃窗挡住了外面的风寒,大殿内温暖如春。

而让人惊叹的是,行宫中摆放着一硕大的火珠,那火珠大如鸡卵,圆白皎洁,这让整个行宫都犹如白昼一般。

缥妫王容貌威严,目光如炬,负手而立在那瑰丽的厅殿中,他懂得大晟语,对青葛倒是以礼相待。

青葛先上前见礼,之后便先说起自己一路的诸多艰辛,以及禹宁王素日对缥妫的赞扬,之后才呈上了那封信。

那位缥妫王接过来这封信,拆开看过后,倒是很有些疑惑,便问起什么是互市。

青葛自然详细解说,并说起如今禹宁和大晟边境的种种。

那缥妫王道:“我也曾听说过大晟禹宁王的威名,他既盛情相邀,与我等结盟,我缥妫也愿意派出使臣,前往大晟,面见禹宁王,共商大计。”

青葛听闻自然松了口气。

一时缥妫王又问起禹宁的种种,以及青葛这一路的艰辛,青葛自然都一一说了。

最后缥妫王却望着青葛道:“我观娘子相貌,倒是有几分我西渊人的模样?”

青葛听着,心中疑惑,不过想起夏侯止澜见过这样面目的自己,尽管当时自己蒙着面,但他依然说眼熟,兴许缥妫人见到同族,会有种奇怪的感觉,认出同族?

于是她便笑道:“殿下,我原本是西渊战乱中的孤儿,流落到西渊边境,为禹宁王所救,从此入了千影阁为暗卫,是以这些年来,我也盼着西渊能有一日摆脱如今四分五裂的局面,能够安宁祥和,能够重新恢复昔日的勃勃生机。此次不远千里而来,历经千辛万苦,面见殿下,这是为公,也是为私。”

缥妫王听了,意外不已,当下自然添了几分亲近,便问起青葛身世。

青葛不可能直言,连更亲近的血缘至亲都是自己的仇人,更何况这素未谋面已经贵为缥妫王的堂兄。

况且,她若在这里言明身世,一旦缥妫和大晟结盟,纸包不住火,自己身份暴露,宁王通过夏侯见雪和缥妫的关系,只怕立即会怀疑上自己。

于是她便说当时年幼无知,沦为菜人,早不知道自己父母名姓,更不知道自己来历,只知道自己应该来自西渊。

缥妫王遗憾不已,他打量着青葛,叹了声:“从你的年纪来讲,你应该是是十几年前我们西渊大乱时的孤儿。”

青葛垂着眼睛,道:“应该是吧。”

缥妫王道:“如此说来,你也是我们西渊的子民,我们西渊三十六部,原本是一家,都是舜帝的后代。以后你来缥妫,便如同来到家中一样,不必见外。”

青葛轻笑,道:“好,谢殿下。”

青葛被安顿在这里的驿馆,驿馆古老而陈旧,看得出经年失修,缥妫王占据了士安城后,应该还没能力和财力修缮,混乱之中也顾不上吧。

不过这里的侍从倒是细心周到,为她准备了厚实舒服的羊毛褥子,壁炉也烧得很旺。

青葛找侍者要来了温水,小心地为小奶狗洗过,并擦拭干净,又把它放在壁炉旁边烤火。

经过这几日的颠簸,小奶狗看上去越发瘦弱,很小的一点,颇为可怜。

青葛抚摸着它的毛发,于是它便贪婪地往青葛怀中钻。

青葛见此,干脆抱住它,于是这小狗儿蜷缩在它怀中,还用小爪子轻轻扒拉,扭动着身子,好像要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最后终于趴在青葛怀中,安分地窝着,惬意地闭上眼睛。

青葛感受着手指下这小奶狗脆弱的身子,心里竟然生出许多怜惜。

她再次想起自己生下的小世子,他刚生下来时也是那么小小瘦瘦的一个。

只是她和他终究无缘,竟没抱过他几次。

她苦笑了一声,道:“就当你是父亲帮我弥补这桩遗憾吧。”

这么想着,她觉得自己要好好养着这只小狗,甚至应该给它起一个名字。

她脑中下意识想起诸如“王四”之类的名字,不过很快便否认了。

她应该给它取一个更好的,一个能带来福气的。

她苦思冥想,却想起小世子还没出生时,宁王似乎给小世子想过许多名字,那些名字自然没用,如今她可以捡起来用。

……只是那些名字对于一只狗来说,是不是太郑重了,不是说贱名好养活吗?

最后她道:“原想借一些皇室贵胄的福气给你,不过想来终究不合适,你是我雪中捡到的,又如此瘦弱,我自然盼着你能长胖一些,最好胖成球,不如就叫雪球吧。”

小奶狗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口中发出奶乎乎的哼哼声。

青葛笑了下:“同意了?那你就叫雪球了。”

缥妫王显然颇为重视青葛的到来,他设下宴席款待青葛,并让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作伴。

到底是缥妫王的行宫,又是设宴招待客人的,宴席菜肴比青葛以为的要丰富,有腌制的肉,各样奶制品以及当地的果蔬,有生制的鱼肉,都切成薄薄的片,还有肉块炖成的浓汤,这些膳食全都放在颜色瑰丽的瓷盘中,倒也让人垂涎三尺。

缥妫王对青葛颇为热情,王后和公主都是爽朗大气的性子,特别是这位公主,名乌缇,才十七八岁,生得明媚动人,操持着略有些生硬的大晟语和青葛说话,对青葛充满好奇,东问西问的。

她还热情地让青葛吃他们的生肉片,并给青葛演示:“这样,这样吃。”

说着她蘸了一种调料,直接把生肉片吃了。

青葛便也学着她,吃了。

说不上来的感觉……如果不去想这是生的,其实味道还可以。

这么吃着的时候,她突然想起宁王。

如果他来这里做客,是为了大局捏着鼻子吃,吃了还要笑呵呵地说味道不错,还是来一句冷冰冰的“脏兮兮”的,然后不吃?

他那性子,估计也看形势而定吧。

用过膳后,乌缇公主便领着她参观他们的行宫,这行宫已经有上百年历史了,看得出当年修建时很花了心思,殿宇多是穹顶式,里面大块的金色紫色,明艳奢华。

青葛想着,或许是这里太过寒冷,所以人们格外需要这种明亮。

乌缇公主给她介绍了各处,他们一家子的住处只是占据了行宫的一小部分,其它还在打扫和修缮中。

对此乌缇公主很有些无奈:“我们胜屠家族如今人丁凋零,这也是没办法的,总觉得太过单薄了,这行宫中没什么人气。”

青葛想想也有道理,大晟内廷后宫宫娥多,需要的太监宫女多,处处都是人气,相比之下这里太过冷清,比穹顶上的雪还要冷清。

最后乌缇公主带她过来一处,这里的墙面竟然镶嵌了轻盈透亮的琥珀,浓郁如密,温润细腻。

而就在这里,却供奉着一处画像。

青葛看过去,却见在殿堂幽暗的光线下,那副画像看上去颇为陈旧,画面上有细碎的裂纹,边沿也泛着斑驳的黄渍。

画面正中是戴了宝石金冠的男人,面容和神庙的石像一般无二,只是略显年轻,青葛知道这必是自己父亲胜屠雅回。

紧挨着父亲站着的是一个约莫两三岁的孩子,很小的一个,穿得毛茸茸的,模样很是精致,这应该便是那时候的夏侯止澜。

就在父亲身边两侧,恭敬地伺立着一群人等,大多为女子,看样子应该是侍女。

不过让青葛意外的是,父亲左手边有一个女子却是被涂抹了脸的,被一种白色涂料胡乱涂抹过,那女子戴着貂绒帽,衣着华美,繁复古朴,看得出身份不同寻常。

乌缇公主看着那画像,便解释道:“这是上一任缥妫王雅回王,也就是我的堂祖父。”

她这么说的时候,语气中不无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