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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魁梧农人有些沮丧:“听说今年种棉的多,只怕是得不了几个银钱。”

旁边农人低声嘀咕着:“不知道是给银子还是铜钱,我倒是盼着给铜钱呢。”

若是铜钱,便是大晟官制的,如果银子的话,心里便不踏实了。

他这话一出,其他人都纷纷看过来,眼神有些异样,甚至有人道:“怎么说出这种话,白花花的细丝锭子,怎么就不好了?”

白银锭子因铸造模子的缘由,银锭上会有精致拉丝,俗称细丝锭子。

一时大家伙都议论纷纷,更有人直接嘲笑道:“你若不喜欢,那就不要上缴,我们还盼着要银子呢!”

最初那农人自然不好说什么,直搓着手苦笑,将自己身体挤在角落,不敢抬头。

就在这时,骤然间,前方传来尖锐的口哨声,紧接着似乎有奔马之声,哒哒哒的,马蹄由远及近,迅疾而来。

大家好奇,待要细看,谁知就听赶牛的车夫惊惶地大叫一声:“你们,什么人——”

这话一出,那车夫惨叫一声。

大家吓了一跳,忙出去,一看之下大吃一惊。

原来正有四个蒙面人,手持长刀,杀气腾腾而来,而那车夫竟被人一脚踢到旁边水沟中,捂着大腿哎呦呦地喊疼。

众人一下子慌了,都是老实巴交的农人,哪里见过这阵仗!

青葛直接走出去,挡在了那群人面前。

于是一瞬间,四个蒙面人将刀对准了青葛。

青葛沉声道:“我知道你们是为我而来,既如此,又何必滥杀无辜,放他们离开。”

她这话一出,众位农人并那车夫都感恩戴德,于是一个个惊恐万分,仓皇失措地抓起自己的担子和货品四散而逃,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那几个蒙面人都死死盯着青葛,倒是没人追杀那些农人。

片刻间,周围人等全都跑光了,官道上只留下凌乱的脚印,以及被丢弃的牛车。

青葛漠然道:“你们未免太过咄咄逼人,竟一路追杀至此,既如此,那我今天和你们拼个鱼死网破。”

说着间,她手持薄刃,猝然冲向那四个蒙面人,蒙面人围攻迎战,一时之间,官道上刀光剑影,寒光闪烁。

四个蒙面人身形诡谲,招招置人于死地,青葛渐感力不从心,衣襟湿透,步伐逐渐狼狈起来。

就在青葛艰难应对时,其中一个蒙面人看准青葛破绽,持刀砍来,青葛躲闪不及,眼看那刀便要砍下。

谁知就在这生死一线时,突听到耳后传来破空之声,紧接着,一把长剑直刺那蒙面人,蒙面人陡然被袭,匆忙应对,那刀锋自青葛肩头划过,青葛险险逃过一劫。

青葛惊魂甫定,捂着流血的肩头看过去,却见来人正是阿隼。

阿隼手握长剑,朗声道:“你们是什么人?千影阁杀手吗?你们可知这已经是绀梁地界,千影阁的人竟如此嚣张,敢在绀梁明目张胆地杀人放火了吗?”

青葛咬牙道:“阿隼公子,倒是不必如此,这是我的私事,并不敢牵连公子。”

阿隼:“少废话!”

青葛顿时不说话了。

那四个蒙面人中,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用嘶哑的声音道:“你若多管闲事,便连你一起杀。”

阿隼:“你们以为你们杀得了我吗?”

四个蒙面人互相使了一个眼色,之后瞬间发起攻击,将阿隼和青葛包围。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青葛身形一晃,已至阿隼身旁,和他背靠背,二人共同御敌。

而就在一旁,夏侯止澜骑白马,在阿辰的陪同下,望着场中情景。

那女子身形如此单薄纤细,可纵跃飘飞间却有这柔韧力道,百折不挠,飒爽干练,她和阿隼联手御敌,手中寒刃轻盈灵动,锋利无匹,在阿隼面前竟丝毫不曾逊色。

青葛寻到对方一处破绽,一刀辟出,阿隼长剑如疾风骤雨配合得当,那四名蒙面人落了下风,显然这四人也不想恋战,其中一位发出尖锐口哨声,虚晃一招,便仓皇离去。

此时青葛肩上衣衫破败,鲜血浸透了衣衫,并隐隐有雪白肌肤显露。

夏侯止澜看着,微蹙眉,走上前:“青葛娘子,你伤势如何了?”

青葛并不在意的样子,苦笑一声:“夏侯公子,你又一次救了我。”

夏侯止澜叹:“千影阁行事狠绝,分明是要把你赶尽杀绝,青葛娘子,你随我一起走吧,好歹有个照应。”

青葛:“不必,公子,我不想连累你——”

然而夏侯止澜已经不容拒绝地道:“青葛娘子,我也不是无事一身轻,我也身处险境,若青葛娘子一再推脱,反而是嫌弃在下了。”

话已至此,青葛自然不好说什么:“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显然阿隼和阿辰并不赞同,他们对青葛心存提防,不过夏侯止澜坚决要带青葛一起,他们身为下属自然不敢再说什么。

青葛对此感激不尽,不声不响包扎伤口,并跟随夏侯

止澜上了船。

在船上,她重新更换男装,并稍做易容,面容和原本很相似,只不过面相更为寡淡,看上去就是寻常小厮应该有的样子。

阿隼看她本分,倒是不再说什么,唯独阿辰,却很有些刁难之意。

这一日青葛正在房中歇息,突听到船舱外面有些动静,正是夏侯止澜在说话。

他们自然不知青葛耳力如此惊人,是以并没防备。

青葛以耳贴着船板,细细听着。

就听阿辰对夏侯止澜道:“公子,这位娘子到底是宁王身边的暗卫,来历不明,不可轻信,凡事还是提防一些。”

夏侯止澜却道:“她身受重伤,难道是假的不成?她一个女儿家,被打成这样,难道心中能不怨?千影阁暗卫步步紧逼,追杀她,难道我们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阿辰:“可千影阁到底——”

夏侯止澜却道:“你想太多了。”

阿辰:“……”

夏侯止澜负手立在船头,看着远处的江水,苦笑,之后道:“阿辰,你跟我几年,我自是知道你的忠心,可你哪里明白我的心事。”

青葛小心地自船舱缝隙中看过去,却见夏侯止澜一身锦衣,立在月下,神清骨秀的男儿分明惆怅满怀。

其实她心里明白,夏侯止澜虽然留下自己,但他身边那两位对自己有提防,她还未曾完全取信于他们,这个时候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于是到了第二日,青葛便直接找上夏侯止澜,再次表示自己要离去。

夏侯止澜自然意外:“为何?”

青葛苦笑一声,道:“在下另有打算,就不劳烦夏侯公子了。”

她这仿佛很有苦衷的样子倒是让夏侯止澜沉默了。

他蹙了蹙眉:“青葛娘子听到什么了?”

青葛连忙否认道:“公子误会了,不是,和这个无关。”

然而她越是这么说,夏侯止澜越是过意不去。

他颇有些愧疚地望着她:“阿辰习武之人,性子粗鲁,青葛娘子不要往心里去,我已经说过他了。”

青葛听着,略抿了抿唇,道:“公子,我并没有怪他的意思,我原本就是无家可归之人,如今得幸公子收留,护我保我容我,我哪里还会去怪谁。”

夏侯止澜看她垂着眼时,眉眼间尽是凄楚,分明容貌寻常,不过却竟别有一番惹人怜爱之处。

他眸底便泛起柔和的意味:“青葛娘子,这种话以后不必再说。”

青葛:“嗯。”

夏侯止澜想起往日,眉梢间却越发添了几分愁绪。

“其实那一日我过去随云山,是赶赴一个约定,兑现我昔日的承诺,也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庆幸,希望遇到我想的那个人。”

青葛便看着夏侯止澜:“公子,你要找哪个?”

夏侯止澜看她一双乌眸黑漆漆的,在这渔火照耀下,竟有几分天真的懵懂。

一时哑然低笑,他轻声道:“这都是许久前的事了,也不值一提。”

青葛明白他不可能对自己轻易吐露心事,也就不提了,只是诚恳地道:“公子,你救我性命,护我周全,若有朝一日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我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夏侯止澜听她声音郎朗,言语间清沉有力,越发增添几分好感。

他眸中含笑,声音温柔:“青葛,其实我自己处境也是艰难,不过那一日在随云山,我看到你转身离开,我心里已经生了不忍。”

青葛侧首,认真地看着他。

夏侯止澜:“所以昨日我看到你,我想着,你既在那个时节恰好出现在随云山,便也是一份缘分,如今我既然再次救了你,那你但凡能护你一日,便一定会护着你,就当弥补我昔日的遗恨。”

青葛好奇:“可是,公子贵为夏侯氏公子,一向颇受器重,不是应该呼风唤雨,为何又说出这种丧气话?”

夏侯止澜听她言语有些单纯,好奇:“你们往日不曾打探夏侯氏家事吗?”

青葛惊讶,也有些愧疚的样子:“我……我不知道,我只是寻常暗卫,许多要紧情报,这些我都接触不到。”

夏侯止澜失笑,柔声安抚道:“没什么,我知道,你们必是规矩森严吧,你日日奔波,为他们卖命,生死不顾,又怎么会知道这些。”

青葛垂着眼睛,低声道:“是。”

夏侯止澜:“你是一个孤儿吗?”

青葛颔首:“不是,我是被卖的。”

夏侯止澜听了,惊讶看过来。

青葛她抬起眼来,视线落在远处的渔火中,低叹一声:“我自小家中贫寒,无米下粥,我兄长喜欢读书,读书耗费大,我们家哪里有什么银钱供他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