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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前, 青葛收拾行囊,其实她还是喜欢之前的狼皮披风,只可惜这狼皮太过厚实粗糙, 也太过招摇, 于是犹豫了下,到底是穿上王府才给她做的那件大氅。

因如今小世子不满三岁, 年纪尚小, 又是第一次长途跋涉,宁王自然命人做了许多筹备。

他乘坐的马车倒是眼熟得很, 恰是当初青葛以王妃身份回去绀梁时, 宁王特意命人打造的, 如今又特意修整过, 车厢座椅以及软榻都铺着虎皮毯, 并设置有暖炉和静室,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对于小世子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马车中准备了诸般小孩儿的玩意儿, 推枣磨,八宝纹样格, 漆红佛塔和双钵等, 都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随行人等,除了小世子往日习惯的奶娘嬷嬷外, 他还寻了另外几个年轻娘子陪着,专为了路上解闷逗趣的。

云喜也在其中, 之前云喜似乎绝了对宁王的心思,便专心在后院做事, 如今已经是掌管一处的管家娘子了。

按照宁王的安排,她做事伶俐, 又是读过书的,可以陪在小世子身边给她背背诗,也可以讲讲韵律,自然是再适合不过。

青葛远远地看到,宁王亲自从软轿中抱起小世子,踏入马车,将孩子放在马车中。

旁边云喜并几位娘子忙簇拥过去,陪着一起。

之后马车中,宁王叮嘱了几句,便径自下车了。

很快,一切就绪,队伍启程,青葛也翻身上马,跟随在浩浩荡荡的队伍中,启程前往皇都。

不过她骑在马上时,时不时留心着马车中的声音,显然那几位娘子是以云喜为首的,大家都铆足劲逗着小世子开心。

小世子本就是活泼爱笑的孩子,如今被几位娘子陪着玩那小孩儿的各样玩意儿,更是喜欢得很,时不时开心得叽里呱啦的,偶尔间也能说出几句正经话了。

这时青葛心里便多少有些淡淡的酸涩,想着小世子之前认得自己,每每见了自己眼珠跟着自己转,如今她不凑过去,小孩儿忘性大,应该已经不记得自己了。

不过很快这酸涩便散去了。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一些她已经割舍了的,如今再去惆怅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骑着马走在人群中,迎着冬日的阳光,青葛想起自己的正经事。

之前她来过皇都几次,其实屡次遭遇谭贵妃,谭贵妃明显对自己有所顾忌,只是自己如今已经不是昔日可以任意拿捏的暗卫,谭贵妃不敢轻易下手罢了。

如今皇上几乎不理朝政,太子掌权,谭贵妃有了这依仗,似乎有些肆无忌惮起来。

她这次去皇都,若是跟随宁王进皇宫内苑,难免会见到谭贵妃,这桩公案不知道该如何了结。

这一路因带着小世子,行路自然缓慢,不过好在时间还来得及。

小世子天性顽皮好动,如今有几位年轻娘子陪着玩耍,各样玩具齐全,他倒是也乐呵得很,不过过了几日后,他便有些闹腾,不愿意总闷在马车中。

宁王便会把他抱出来,搂着他一起骑马。

这时候宁王会特意放慢速度,带他一起看这一路的风光,陪着他说话,等他困了累了,才把他重新放回马车内,由奶娘嬷嬷并云喜等人照料。

青葛是远远跟在马车后面的,大部分时候看不到小世子,不过偶尔停歇用膳或者进去驿馆时难免碰到,青葛会刻意躲开,或者将大氅的衣领微微竖起来遮掩。

小孩子应该已经忘记过去的事,不过她并不想冒这个风险,也并不想惹小世子的注意。

如此约莫行了七八日,一行人抵达临郭城,这倒是一处繁华所在,恰此时天色阴沉,看上去要下雪,宁王便吩咐暂且在这临郭城歇息一日。

这是心疼小世子长途跋涉,也是为了趁机视察此地风俗民情。

第二日宁王外出,云喜等陪着小世子在驿馆院子中玩耍逗趣。

青葛也留在驿馆中,栖息在屋檐下,远远地看着。

房间内烧了银炭,云喜正陪着小世子玩推枣磨,云喜轻轻一推,细长的竹篾便旋转不已,逗得小世子睁大眼睛惊奇地看,又欢喜地拍手。

他这么一拍手,云喜也忍不住笑:“瞧这小人儿,可真真生得好!”

大家听着也都笑着夸道:“世子殿下性子好,开朗活泼,爱说爱笑的,我还从未见过这么让人喜欢的小娃儿。”

云喜听着,笑叹一声:“倒是让我想起王妃娘娘,她若还在,该有多好,只可惜她是个没福气的,竟这么不在了。”

她这一说,众人也都叹息。

青葛也没想到猝不及防间,她们竟提起这个。

偏此时一阵风吹来,卷着枯叶,拍打在她衣裙上,她感觉一阵凉意,低头看时,其间有晶莹细碎的亮片,竟是下雪了。

她静默了片刻,抬手拂去了衣上雪花,之后裹紧了大氅。

宁王一回到驿馆,听底下人匆忙禀报,说小世子突然哭闹不止,他听了后,连忙快步过去后院。

一进去房中,便见小世子四仰八叉地躺在榻上,踢腾着小腿儿,把那小被褥小巾毯全都踢得乱七八糟,旁边奶娘和诸位娘子上前要哄,他却是根本不让,甚至不让人近身。

宁王一步上前,连忙抱起孩子:“承蕴,怎么了?”

他这么抱起来,小世子顿时不哭了,只眼泪汪汪地看着宁王。

那委屈巴巴的小眼神,宁王顿时心痛不已,忙将他抱在怀里,又帮他擦了眼泪,哄着道:“是哪个欺负你了?告诉父王?”

小世子气哼哼地指着一旁众嬷嬷娘子:“世世不要,不喜欢,世世不要她们!”

旁边众位嬷嬷和年轻娘子听这话,一个个脸色煞白,面露惶恐。

小孩子本来好好的,突然就哭泣起来,如今却突然冲她们发火!

要知道宁王性子本就难以琢磨,自从上次他从皇都回来后,便越发怪异,时而温文尔雅,时而冷漠寡言,只除了面对小世子时一如既往慈爱,其它时候实在是高深莫测!

宁王抱着小世子,缓慢地抬起眼皮,锐利的视线扫过她们:“到底怎么了?”

他知道自己这孩子并不是一个随便爱哭的,更不是一个随便怪责底下人的,能让孩子这么气愤,她们定然是做了什么。

众人纷纷跪下,惶恐不安地提起今日发生的种种,可大家实在是不知缘由。

云喜跪在那里,小心翼翼地道:“本来玩推枣磨,小世子也喜欢得很,不知为何突然哭起来。”

宁王:“推枣磨?是扎到了?”

云喜忙道:“不,不曾,奴婢看着的,万万不曾扎到小世子哪里。”

奶娘以及其他娘子自然也纷纷表示没扎到,然而小世子哇哇啼哭,却哭得更狠了。

宁王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孩子一个劲地哭!

宁王神情阴晴不定:“传孙大夫过来。”

因要带着小世子前往皇都,这一路要走约莫半个月,孩子年幼,自然怕有什么不好,所以特意带了大夫随行的。

云喜听到这话,不放心,自己匆忙跑过去请孙大夫。

此时雪已经下起来了,外面牛角灯在被风雪吹得扑簌作响,青葛正在后院榻上闭目运功,突然听到匆忙的脚步声,带着慌乱,便睁开眼下榻,自窗棂看过去。

见是云喜,青葛顿时蹙眉,按说这会儿云喜正陪着小世子,怎么突然来后院了。

云喜拎着裙摆,跑得鬓发几乎散乱,额上发上都是雪,她慌乱地道:“孙大夫,快,孙大夫,殿下要孙大夫过去一趟,小世子不舒服,正哭闹着呢。”

一时自有侍卫紧急唤了孙大夫,孙大夫连忙提着药箱子冒着雪过去小世子房中了。

青葛略犹豫了下,到底举了一把伞出去,为云喜撑上。

云喜回头看见是她,倒是认识,感激地道:“谢谢你。”

青葛:“出什么事了?”

云喜摇头,颇为忧愁:“不知具体,小世子突然哭起来,殿下大怒,怕是要怪罪下来。”

青葛试探着道:“小孩子哭闹,倒也是常有的吧?”

云喜无奈:“你哪里知道,这是世子殿下,看在殿下眼中,自然是容不得他掉一滴眼泪。”

青葛:“……也对。”

她心中到底担忧,当即道:“那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吧。”

云喜却是顾不上理她:“殿下正恼着……”

说完提着裙子跌跌撞撞地往回跑。

孙大夫匆忙来了,检查过后,小世子自然并无不妥。

宁王自己仔细端详一番,看他如今不哭了,只垂着眼委屈巴巴地抽噎。

宁王便很有些无奈,命人赏了孙大夫,让他先回去了。

他低下头,搂着怀中的宝贝疙瘩,温声哄着道:“告诉父王,怎么突然恼了,是谁让承蕴不喜欢了?”

小世子含泪瞪了她们一眼,清澈的眸子仿佛被水洗过一般,委屈又无辜。

众人的心都跟着一抽。

多么好看的小世子,多么委屈的小样子。

小世子嘟嘟着小嘴儿,小声嘀咕着:“她们说……娘娘可怜!”

他这话一出,云喜等人脸色煞白,膝盖发软。

她们,她们真的只是随口说说啊!

结果这么小的孩儿竟然听到了,还会向宁王告状!

众人顿时腿都要软了!

她们这一段照顾在小世子身边,对于宁王的性子自然是知道的,提谁都不能提王妃!

她们这是找死吧!

宁王听到这话后,那神情已经不能用阴冷来形容。

他没什么表情地、缓慢地扫过她们:“谁说的,站出来。”

众人惶恐不安中,视线游移不定,最后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落在云喜脸上。

云喜面无血色,几乎不能站立,就那么哆嗦着上前,噗通一声跪下:“殿下,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

她无助地辩解着:“只是说一句闲话,只是随口那么一说。”

宁王轻轻垂着眼皮,神情间却有着让人窒息的威严感。

他轻声道:“随口一说?你还说什么了,给本王讲来听听。”

云喜眼泪落下来,她战战兢兢地抖着唇,将自己的话原原本本讲了。

她跪在那里,簌簌发抖,流着泪道:“奴婢只是想起来王妃娘娘性情善良,温柔和顺,她那样的人本该是有大福气的,谁知道却,却不见踪迹,奴婢替王妃娘娘惋惜,才会说出这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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