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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挑眉,凉凉地道:“结果你倒好,你藏在暗处,将一切都看在眼里,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出来?为什么等他身受重伤后,你再出来做这个好人?”

夏侯止澜虚弱地苦笑一声:“你说得对,是我不好,我现在出来了,你杀了我吧,杀了我,饶他一命,可以吗?”

旁边阿隼听着,简直要气死了,他恨恨地瞪着青葛,只恨不能动弹。

青葛:“当然不行,我若杀了你,却放了他,他还会继续刺杀我,你这是要故意留着他替你报仇吧?”

夏侯止澜无奈,他咳了几声,望着青葛:“我知道你恨我,你果然恨我……”

青葛云淡风轻地道:“不,你想错了,时至今日,我对你并没有太多情绪,若不是他一直找我,要杀我,我已经忘了你这个人。”

这是实话,她并不忍心亲自杀了夏侯止澜,可她对他也实在是无半分亲情。

只希望这个人走得远远的,彼此一生都不要再见了。

夏侯止澜苦笑了一声,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可我还是想说,你是有理由恨我的,我活了二十几年,也许对不起很多人,但最对不起的便是你了。“

青葛冷眼望着夏侯止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夏侯止澜却直直地看着青葛:“宇兮,是你,是不是?”

青葛心中微震。

意料之中,不过也意外。

她明白,心里那点异样是因为再次有人喊出这个名字。

夏侯止澜用泛着红血丝的眼睛看着青葛,颤声道:“你之所以去随云山,是赴当年随云山之约。”

青葛不言语。

夏侯止澜深吸口气,走到青葛面前,含泪道:“宇兮,你从来都没有忘记,你一直在找我是不是?”

青葛冷漠地看着他。

夏侯止澜神情沉痛:“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你心里对我有恨,你便是打我也没有关系,随便你怎么都行,我都不会怪你。”

青葛:“怎么都行?”

夏侯止澜想起过往,痛得几乎不能站立:“你可以过来吃我的肉,喝我的血,要杀要剐,我所有一切都可以给,因为这是我欠你的。”

他颤巍巍地道:“我承认,你当年骂我的那些,你骂得对,我承认你说得对。”

青葛漠然地看着他:“其实我不明白,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是这样的?”

她记忆中的兄长,分明是极好极好的。

她在黑暗中渴盼着,她在梦中记挂着,她总是在盼着他从天而降,来解救自己。

但一日复一日,她自己在冰冷的蛇窟中爬出来,在一次次濒临绝望的死亡中站起来,她终于知道,没人可以靠,只能靠自己。

可她还是不死心,她想看看那个人,想看看为什么那个人不曾履行诺言,想看看那个人到底在做什么。

于是她去了。

他和另一个妹妹有了首尾,珠胎暗结了。

他清风朗月贵公子。

他望着日头说她也希望我能好好活着。

她能不恨吗,恨铁不成钢,只希望他去死!

此时的夏侯止澜,听青葛这么问,终于哽咽着道:“你到底承认了,你承认你是宇兮了。”

青葛嘲讽一笑,道:“是,我承认我是。”

说着,她自怀中取出一蓝布包袱,扔给了夏侯止澜:“你看这个。”

夏侯止澜打开来,却见里面是一张白布,上面用血拓印了一些字迹。

他震惊地看向青葛。

青葛:“夏侯止澜,缥妫百姓为父亲建了神庙,这是我自神道碑中拓印下来的,上面清楚写着父亲当年被奸人所害。”

她冷冷地看着他:“现在,你告诉我,父亲是怎么死的?父亲是被什么人所害?”

夏侯止澜顿时不说话了,他脸色惨白。

青葛盯着他,以异样的声调:“你知道,你知道是不是?你一直都知道父亲是被那对奸夫□□害死的!”

夏侯止澜艰难地摇头:“宇兮,不是,你误会了。”

青葛:“好,告诉我,我怎么误会了?”

夏侯止澜深吸了口气,神情惨白地道:“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青葛:“所以你知道?”

夏侯止澜:“不是夏侯瑾穆下的毒,也不是母亲下的,其实是父亲自己要吃药,母亲不懂,无意中便给他吃了,母亲不知道那个药竟如此剧烈……”

青葛抬起手,狠狠地给了夏侯止澜一巴掌:“你给我闭嘴!”

这个人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所以只能找借口,努力找借口。

夏侯止澜苦笑一声:“这些年,你以为我容易吗?我以为你已经不在人世,我死都不敢死,为了胜屠家族,我拼命地活着,母亲她生性柔弱,若不是我,她怎么护得住阿雪!夏侯神府一直对我诸多防备,我也是苦苦支撑着!”

青葛:“但你可以放弃夏侯世家,回去缥妫,你骑着马回去,带着《蒲阪录异》回去,夏侯世家便是天大的本事,难道缥妫的父老乡亲不会保护你吗?胜屠家族再是衰败,他们也都是有血性的,若是胜屠雅回的儿子回到缥妫,他们必拼死护你!夏侯氏要杀你,必要先踏过他们的尸骨!”

她盯着他,缓慢地道:“这些,你难道不知道吗?”

夏侯止澜微吸了口气,道:“宇兮,从很小的时候,你便可以津津有味地吃肉,而我不行,我和你不一样,我从来不喜欢打打杀杀,我更希望大家能好好的,能平和一些,我无法制止,但我希望尽我的力去弥补,而不是去仇恨和报复。”

青葛冷笑一声:“你清风朗月一般的人物,好一个浊世贵公子,但你为什么能不食人间烟火,你为什么能这么善良平和?是因为你吃饱喝足,因为你锦衣玉食,你可以安静坐在那里翻着诗集听听管弦,哪怕你流落逃亡,依然有忠心耿耿的护卫保护着你,照应着你,你真是贵重!”

“我和你是同父异母的妹妹,可是我呢,我遭遇了什么?我曾经遭遇的那一切是你永远无法想象的,我自污浊的深渊里爬出来,我浑身伤痕,你却在告诉我为什么我衣袍上有脏污?你算什么东西,要我用血肉来供养?”

她自他手中直接夺过来那血书:“所以你觉得,我打你,不应该吗?今日我既拿着血书,那我便以父亲的名义来替父亲清理门户,不行吗?”

夏侯止澜踉跄着几乎后退,他苦笑一声:“既如此,杀了我吧,我这辈子,能死在宇兮手中,算是偿还我欠你的万分之一吧。”

青葛:“你自己非要死的,那就不要怪我。”

夏侯止澜闭上眼:“没什么,我——”

谁知道这时,旁边的阿隼却挣扎着,用一种嘶哑到仿佛气音的声音在呐喊。

青葛仔细听,他在说“白栀”。

她蹙眉,正待要细问,这时候,阿隼却陡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啸声,仿若信号。

青葛意识到了,他有帮手!

此时的阿隼竟硬生生血脉逆流,冲破了穴道,之后拼着最后的力气,扑过来,一把抱起了夏侯止澜。

而就在同一时刻,十几名黑衣杀手瞬间汹涌而至,将青葛包围在其中。

青葛视线缓慢地环视过,她认出这是

黄教的杀手,而且是最顶尖的。

远远不是夏侯见雪带来的那些人马可比,这是黄教教主身边最强的杀手。

除了黄教杀手,似乎还有时家的人。

显然,他们要致自己于死地。

夏侯止澜见此,几乎疯了,挣扎着道:“阿隼,阿隼你在做什么?”

阿隼颤抖着抱住夏侯止澜,不让他冲过去,自己死死盯着青葛道:“公子,我要她死。”

青葛顿时明白了。

阿隼太想铲除自己了,他在缟兖的那几年,勾结了黄教叛逆,勾结了时家。

自己在缟兖丈量田亩,时家恨自己入骨,阿隼和他们勾结在一起,利用夏侯止澜给自己设下圈套。

她以为自己够狠,但其实终究心慈手软了,

她还是因夏侯止澜而中计。

太想问一声为什么了。

她从容地将血书重新装到蓝布包袱中,揣到怀中。

之后,她望向夏侯止澜:“他们要杀我,你忠心耿耿的属下也要杀我,你纵然再不济,念在父亲的情面上,我若死了,你便将我一把火烧为灰烬,也把这血书一并烧尽,免得——”

她淡淡地道:“留了尸骨被人羞辱。”

夏侯止澜目眦尽裂,眼睛通红,他拼命地挣扎着要摆脱阿隼:“放开我!不要杀她,放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