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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句句,让夏侯夫人脸色煞白,她眼底甚至泛起一丝恐惧。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青葛:“你,你,你要如何……”

青葛眉眼依然很是平静:“今日,我不杀你,但我也不会救你,你既是夏侯氏的长媳,那便承担夏侯氏长媳的职责吧。”

夏侯夫人听着,无力地攥紧了那佛像,愣了好久,竟是神情恍惚。

她绝望地道:“你说的是……”

这次,她却是再不能逃了。

此时禹宁军已经分别把守了各处,并由朝廷钦差带领所属官员和番役,对夏侯氏各样财资进行抄查登帐,这时夏侯氏那些奴仆丫鬟,有些已经俯伏在地,但个别侍卫家丁,或者哪房的郎君,依然不死心的,稍有反抗,便被绑缚起来严加看管。

至于夏侯氏要紧人等,全都上了重枷,夏侯瑾穆的尤其重,是一百六十斤的精铁重枷,一旦戴上,寻常人举步维艰。

夏侯瑾穆便是会些武艺,此时也只能用一种极其别扭和艰难的姿势站着,昔日属于夏侯氏大先生的儒雅风范早已荡然无存。

此时的他想自我了断都不行,是必须一路押解前往皇都,是要交由天子亲审,要成为朝廷杀鸡儆猴的靶子。

他狼狈地半跪在那里,用所有的力气撑起脑袋,看了许久,终于道:“没想到胜屠雅回竟有这么一个女儿……”

胜屠雅回的女儿拎着刀,闯入了夏侯氏内宅,将夏侯氏所有的风光全都踩在脚底下。

他凄凉一笑:“报应,报应啊……我夏侯氏几百年的基业就这么毁于一旦!”

青葛:“我们这一路行来,外面沸沸扬扬传说,全都是你夏侯氏的阴私,你们夏侯神府藏污纳垢,家风败坏,恶行累累,你说,这是谁帮你们传播的好名声?”

夏侯瑾穆听此,一愣。

之后无边无际地痛苦便如潮水一般弥漫,几乎将他淹没。

他痛苦地攥紧冰冷的枷锁。

他的女儿阿雪,那一日他不曾认下她,万万不曾想她竟然跑去了黄教,从此祸害绀梁,四处妖言惑众,以至于弄得夏侯氏声名狼藉,成为别人眼中的笑话!

青葛缓慢地走到他面前,蹲下来。

她审视着他痛苦的样子,用平淡却笃定的语气道:“当年那个风姿翩翩的夏侯公子,为什么突然要去游历西渊诸国,又为什么在恶劣酷寒的冬日,逗留在缥妫不肯离开?”

夏侯瑾穆听此,僵了下。

青葛以刀尖抵着夏侯瑾穆的喉咙:“当日刻意结交我的父亲,我父亲对你引为知己,待你如兄弟,尽心招待,但你竟然勾搭他的王妃,做出不伦之事。”

夏侯瑾穆抬起眼,顺着削薄而凛冽的寒刀往上,他看到了那双冷漠寒凉的眼睛。

他当然明白,眼前这女子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青葛盯着他的眼睛,轻声道:“你勾搭她,原不是贪图什么美色,是为了那本《蒲阪录异》吧。”

而就在这时,一旁有暗卫正押了夏侯氏几位女眷自内宅出来,其中便有夏侯夫人。

夏侯夫人听这话,脚步顿时停住,她屏住呼吸,直直地盯着夏侯瑾穆。

这时,夏侯瑾穆苦涩地道:“我当时也是逼不得已,夏侯氏日渐衰败,再难支撑,我身为夏侯氏长公子,总要想个法子。”

青葛垂着眼,望着夏侯瑾穆:“所以你以男□□她?”

夏侯瑾穆自嘲地苦笑:“我以为她便是那位掌握炼银法的缥妫王后,谁知竟只是一个继后,根本一无所知!我——”

他深吸口气,艰难地仰着脸:“这件事从一开始便是一个错!”

青葛:“可是她为你带来了夏侯止澜,不是一样帮了你吗?”

夏侯瑾穆神情颓然,喃喃地道:“是……这些年,我也不容易,为了拿到《蒲阪录异》,我背负了淫人妻的骂名!我忍了这么多年!”

他这话说出,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那叫声充满了绝望和痛苦,以及不甘心。

她跌跌撞撞地扑过去,就要捶打夏侯瑾穆,可这种重枷是朝廷特制,哪里能容许她近身,她这么一番动作,自是惹得夏侯瑾穆负重疼痛,脸色抽搐,几乎窒息。

夏侯夫人伤心欲绝:“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你根本是为了那本书,你为了那本书才和我好!你在骗我!”

夏侯瑾穆艰难地别过脸去:“事到如今,你何必如此!”

夏侯夫人疯了一样撕扯着夏侯瑾穆:“止澜没了,阿雪也没了,我还有什么,我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

她死死地揪着夏侯瑾穆,哭得声音变了调。

青葛看着这一幕,沉默半晌后,转身便要离开。

谁知一转身,便见宁王正站在不远处,温柔地望着她。

青葛走过去。

宁王陪她走到一处清净所在,才问:“你想怎么处置?”

青葛:“按照律法,该怎么办便怎么办,我和他们,没有半分私情瓜葛。”

宁王:“好。”

他牵住她的手,往外走,说话间,却是笑得温柔缱绻:“适才他们查抄夏侯氏的仓库,倒是找出许多好物,我们一起去看看?”

青葛:“好。”

夏侯氏就此陨落,朝廷派来的钦差对夏侯氏进行抄检,这其中多少珍稀宝藏以及巨量钱财就此被抄出,倒是极大丰盈了国库,更有房地契纸,也都封裹留存。

具体查抄事宜自然交给朝廷钦差具体来办,宁王乱逛了一圈,捡了几样喜欢的让人送到禹宁,之后便带着青葛出去游玩散心。

这绀梁景致好,风土人情也不同于别处,前次过来,一心惦记着别的,倒是不曾细观,如今再无牵挂,宁王干脆陪着青葛四处游玩闲逛。

南来北往的官道上,晚霞漫天,流云绮丽。

宁王手执缰绳,笑着道:“我还记得那一日,自宫中出来,你曾经问起我的话,关

于人伦枷锁的。”

青葛:“是,你当时告诉我,人伦道德若成枷锁,你绝不会为世俗所困,更不会为繁文缛节所缚,必破之而后快。”

宁王搂着她,温润一笑,道:“我还和你讲起佛道儒并尊的降魔天神那拏天。”

青葛:“嗯,析骨还父,析肉还母,恩断义绝,从此两不相干。”

宁王望着远处的飞鸟,胸口便溢出无尽的怜惜。

曾经他也无数次猜想过,她为什么特意问起自己这些。

后来他终于懂了。

懂了后,只有心疼。

他就这么策马前行,走出好一段,就在青葛以为刚才的话题已经过去时,宁王却突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透着异样的温柔:“其实来绀梁的路上,我曾经预想过你会怎么处置,无论你怎么处置,我都觉得极好。”

青葛明白他的意思,作为自己的夫君,他永远都会觉得自己是对的。

她笑望着前方,道:“我只是遵从本心罢了,对她,我并无任何母女之情,但也没有恨意,所以就随她去吧。”

她仰靠在他肩膀上:“至于当年那拏天的话题,我发现,这人伦枷锁,其实是锁在我们的心里,只要我们自己放下,那枷锁便已经不在了。”

宁王听此,怔了下,之后便笑出声:“极好,你如今已经开始有些佛性了。”

青葛便也笑起来。

她笑着靠在他的怀中,觉得如今这样是最最好了。

昔日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放下,彻底放松自己,毫无禁忌地靠在他的怀中。

当伸出手指,感受着风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你之前说你二十几岁?”

他说他二十八岁,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宁王挑眉:“嗯?”

青葛瞥他一眼:“你之前说你二十八岁?”

他这年龄怎么算的?总不至于还弄虚作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