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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玉磬见圣人过来,心里一动,想着最好是把这事说给他,兴许能有戏,正琢磨着该怎么再提起这话题,圣人就问起来了,当下是正中下怀。

太后听儿子问,便说了刚才的事,又笑道:“玉磬虽年轻,但想得周全,她见到水,就想着预备着,虽不懂,可那操心的心思在,有这样的儿媳妇管着小九,我们都可以放心了。”

圣人却蹙眉,看向顾玉磬:“东华殿外有积水?”

顾玉磬点头:“是。”

圣人便又看向皇后,皇后忙回禀了:“已经命人过去探过了,是有些积水,但应无大碍。”

圣人:“可曾探过水渠是否畅通?”

皇后道:“水能流出,自是畅通的。”

圣人:“那就是不曾探过?”

皇后眸中泛起一丝无奈,不过还是解释道:“每年宫中沟渠,一年会有两次查探,今年夏季才查过,是通的,这才几个月,总不至于有变。”

圣人想想也是,便颔首。

顾玉磬抬眼看过去,她知道自己若是再多说,定是得罪皇后了,不过万一出什么事呢,她想起了在风中提着水桶的几个小宫女。

这种小宫女,在宫里贵人眼里,也就是类似于帷幕罢了,根本不当人,不过她们确实是人啊。

于是顾玉磬终究开口道:“母后,虽才几个月,可是恰逢秋日,前些日子本就有雨,落叶堆积,混了淤泥,倒是有可能堵上的。”

她这一说,皇后神情微顿,之后看向顾玉磬。

顾玉磬柔顺地低着头,心里却在想,她才去给皇后请安,也算是相谈甚欢,结果这么几句话,就把人给得罪了。

黄贵妃也淡淡地扫了顾玉磬一眼:“玉磬,你到底年纪小,难道皇后还不如你不成?还不给皇后赔礼?”

皇后收回眼来,低头道:“圣人,玉磬说得有理,臣妾这就命人去查探沟渠。”

圣人颔首:“好。”

当下皇后自去安排,圣人本是坐坐就走,不过因这事,也就陪在太后跟前说话,不过是问起来身体用膳罢了。

顾玉磬不好离开,只能坐在那里陪着,小心伺候着,尽量低着头放轻了呼吸,减少存在感。

可谁知道,圣人偏问起来:“这两日小九儿出京办事,你一个人在府中可习惯?每日都做些什么?”

顾玉磬便道:“倒是还好,每日打理府中庶务,闲暇时写写字看看佛经,或者干脆进宫来,陪着太后说说话。”

圣人颔首:“如此甚好。”

一时又随口问起安定侯府其它人等,顾玉磬都一一答了,圣人却道:“今年秋试,你三哥也要参考的吧?”

顾玉磬:“是。”

圣人:“他的文章,朕倒是看过,文采不错。”

能得圣人这么一句夸奖,顾二若是听到,必心满意足了,顾玉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看来只要自己二哥能够参加殿试,虽为了避嫌,未必被点前几名,但这仕途总之不会差了。

这时便听得门外来报,待宣了进来,那太监惨白着脸,额上尚挂着水珠,伏跪在那里,战战兢兢地道:“东华殿通往宫外的沟渠,如今竟已淤堵了一半,虽还能通水,但若水势再大,只怕是雨水积压,不能排出。”

这话一出,皇后脸色骤然变了,场中气氛一下子凝滞了。

黄贵妃微微蹙眉。

圣人面沉如水,看向皇后。

皇后上前跪下:“是臣妾的失职,臣妾大意了。”

圣人淡声道;“再查查别处沟渠,逐一疏通了吧。”

有了圣人这句,此事自然是刻不容缓,当即调派人马,前去查探各处沟渠,并连夜冒雨疏通,一时之间,宫内各处太监全都被指派出去,甚至不得已还外调了禁军侍卫前来。

当夜,顾玉磬自然歇在太后这里,想着外面已经在疏通沟渠,想着应该不至于酿成上辈子的水患,她倒是安心了,听着外面的雨打窗棂的声音,倒是睡得舒坦。

到了第二日醒来时,外面依然在下雨,重重楼阁都隔了一层厚重的雨幕,侧殿内湿气重,宫娥们小心地点燃了熏香,又把铜暖炉给顾玉磬用上。

顾玉磬洗漱过后,便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老人家,觉少,再说担心外面这雨势,早早醒了,如今正在吃茶,便让顾玉磬坐下一起吃用。

她笑望着顾玉磬低头乖巧的样子,叹道:“多亏了玉磬你是个机灵的,这秋雨,确实来得诡异,秋雨本是连绵之势,哪里见过这种?天有异象,我们原该上心才是。”

顾玉磬心里还是惦记着:“昨夜宫中沟渠排查得如何了?”

太后这才把事情说给她,原来昨晚上命人排查了多处,结果发现多处沟渠淤堵,就连御书房外都堵了。

“若是昨晚上不去及时疏通,下这么一夜的雨,到了今早,还不知道成什么样子了,也多亏了你,心思细,倒是避了一场麻烦。”

太后用了“麻烦”,其实是不想说得太严重,老人家嘛,嘴上就怕不吉利,但是她其实心里明白,下这么一夜雨,今早起来,怕是那水都要半人高了,对宫人来说,只怕是一场浩劫。

连着两三日,这场雨总算是停了,尽管宫里的沟渠都已经疏通过了,可依然积攒了一些雨水,待到雨停了,随处可见宫女太监们取了瓢盆来往外舀水,这个时候大家想起之前沟渠堵塞的事,谁不后怕,若是不疏通了,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顾玉磬立了大功,圣人自然是看顾玉磬和以往不同,不过并没赏,只是在太后这里,夸过顾玉磬,竟是说“倒是能配得起我们家小九”。

只是这一句,顾玉磬心里倒是颇有些感动,萧湛初在众人心里有多优秀,她便知道,自己得这句话有多难,上辈子是绝得不到的,这辈子竟得了。

虽然是仗着一些先知才得,但终究心里喜欢。

一时又听得消息,知道萧湛初今日回城,当下便告辞了,准备回府去,而出了宫门后,便见宫外也是处处积水,有些店铺门槛低,竟然被淹了,正在往外舀水。

顾玉磬不免有些担心自己家,只盼着王管家并嬷嬷们能好生照料了。

一路往前,经过南边大街的时候,那边却被水冲垮了路,几个工匠正忙着修葺,马车是过不去了,顾玉磬看这情况,别处怕是路更难走,又见旁边是茶楼,干脆下了马车等着这路修好,顺便过去茶楼吃用。

上楼的时候,踩着那泛了潮意的木制楼梯,顾玉磬不由想起萧湛初,在这种秋意横溢的日子里,能喝一碗热茶再好不过了,等回府后,可以让他点个自己喝,他点茶手艺确实是好。

谁知道上了楼梯后,迎面便见赵宁锦。

却见赵宁锦行销骨毁,鬓发间隐隐有了银丝,脸上更是憔悴颓败,哪里有半日昔日风流公子的气派。

她略有些意外,别过脸去,视而不见。

自从上次赵宁锦说自己被人诬赖后,她就对他越发反感了。

赵宁锦先是一愣,之后面上便激动起来,激动得额头青筋跃动:“玉磬,这几日我一直想见你,有件事,你难道想被一辈子蒙在鼓里,你不想知道事情真相吗?还是说,你不敢?”

顾玉磬觉得好笑,挑眉问道:“真相?什么是真相?你家妾室肚子里的孩子办了满月席吧,你倒是和我说真相了?你以为我凭什么能容你这个?如今倒是我跟前来说话,你算什么东西?来人,把他——”

赵宁锦一脸悲怆:“玉磬,玉磬,我错了,你也错了,我们都被人害了!”

顾玉磬淡漠,都懒得搭理,径自就要下楼,她想流年不利,怎么遇上他,干脆这茶也不要喝了。

赵宁锦:“是九殿下,是他一手拆散了我们!他这是强占了你!”

顾玉磬:“你怕是得了失心疯吧?”

赵宁锦:“你都不敢回头看我,是因为你怕我说得是真得,是不是?”

顾玉磬心念一动,便回头,回头看过去,赵宁锦眸中含泪,满目悲怆。

他望着顾玉磬:“上一次,我便说过,我知道我落入了别人圈套,可我不知道是什么人,如此深仇大恨,竟这么害我,如今我却知道了,是萧湛初!”

顾玉磬:“你胡说什么?”

赵宁锦:“是他,为了娶你,安排了陷阱,让我和陈佳月有了苟且之事,再亲自将这件事散播出去,你退了和我的婚事,他便趁虚而入,还有那洛少商,他的未婚妻,早就没了多少年,怎么等你们要订亲了,就突然冒出来了,还不是他做下的!”

顾玉磬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你以为我会信你吗?事到如今,你倒是信口雌黄,挑拨离间,赵宁锦,你做梦吧。”

赵宁锦:“我有证据,你若是不信,你大可——”

然而顾玉磬却一个示意,便有人上前,呼啦啦地将赵宁锦按在那里。

顾玉磬:“此人竟意图对我不轨。”

只一句,底下人便放开手脚,好一顿打。

顾玉磬听着身后传来杀猪一般的哭嚎之声,脚底下却有些不稳。

她心里,自然不像刚才赵宁锦面前表现得那么从容。

她想起上一世种种,一些明显不合常理之处,又想起那林家未婚妻,明明上辈子并没有她,这辈子怎么就出现了?

顾玉磬太阳穴一阵抽痛,无奈地抬手揉了揉。

如果说,是有人刻意破坏这桩婚事,那倒是说得通了。

她闭上眼睛,想着萧湛初,那个最初见了她都不怎么会说话的萧湛初,接近木讷的萧湛初,她觉得这是他不懂事,小孩子气,根本就是没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