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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玉磬呆坐了好一会, 拿起纸笔来,把自己上辈子所能记得的大事,全都誊写在上面,涉及自己爹娘兄嫂的, 涉及萧湛初的, 还有天下大事的,她都记下来。

记下来后, 自己逐一过了一遍, 却又撕掉了。

既然天赐了她这机缘, 她不好好利用, 算是白过这一辈子了。

她如此想着,倒是一反这几日颓败,振奋起来。

萧湛初不回来, 她在家吃糕点, 赏花赏月,一时来了兴致,干脆命人将皇子府中好生修整, 许多摆设,她都按自己心意来, 又让王管家打开库房, 挑选了一些称心的金玉之器摆在房中, 又让人裁制衣裙,打造首饰, 把日子过得奢靡挥霍, 好不自在。

如此过了两日,萧湛初还是不回,她在府上挥霍了一番后, 也觉得无趣了,便又过去了别庄小住,邀了往日几个好友,喝桂花酒,赏花赏月行令打牌,想怎么样怎么样,谁也不许来管。

这天傍晚时候,她听府里王管家来报,说是今日九殿下回府,当时她正把玩着手中的金玉盏,听到这话,反应了好一番,才命人准备行囊,打道回府。

回府的路上,心里自然难免有些忐忑。

这些日子,吃喝玩乐的时候,不是没想过他,夜晚时躺在榻上会翻来覆去地想。

想了想去,临到了府门前,竟有近乡情更怯之感,犹豫了下,推说自己想起东大街订做的衣裙还没取,不如趁机取来,调转车头,过去了东大街。

底下人自然心中暗觉诡异,就算是取衣裙,哪里用得着她一个皇子妃亲自去,不过谁又敢说什么呢?

顾玉磬取了衣裙,磨蹭了好一番,才硬着头皮进了府。

进府后,阔别几日的府邸,却是看着太过沉寂,此时天色已暗,连月芽儿都不见,只廊檐挂着一溜儿的灯笼,但秋风一吹,灯笼摇曳,不知道为何,顾玉磬竟看出了凄清的味道。

她叹了口气,想着这日子要想过好,她还是得设法怀了身子,要给他生孩子,生一个两个,也许还可以生三个,生了三个孩子后,家里热闹了,人气旺了,这家才像家的样子。

还有这灯笼,她得换掉,换成红色的,大红灯笼,多喜庆啊。

如此想着,她已到了正院门前,略犹豫了下,她还是进去了,一进去,却见院子廊下倒是挂着等,几个丫鬟嬷嬷恭敬地守着,只是屋内,却是漆黑一片。

她蹙眉,看了眼侍立着的丫鬟们,那些下人却是低着头,根本一声不敢吭的样子。

顾玉磬疑惑,正想着难道萧湛初还没回来,却听到里面仿佛有动静,看了眼丫鬟们那收敛恭敬的样子,知道他就在里面,便迈步进去。

屋内是一片沉寂凄冷的黑暗,仿佛泼洒的浓墨凝固了一般,门被推开了,外面昏暗的灯光洒进了些许,那沉凝的黑暗便被打破。

顾玉磬的视角适应了一会,才看到了萧湛初。

他穿了一身墨色武袍,笔直地站在锦帐旁,侧对着她,不过并没有抬头看她的意思。

屋子里是黑暗的,而他的身影,却已经全然融入了这黑暗中。

便是如今她进来了,他依然纹丝不动,甚至连侧首看她一眼都没有。

顾玉磬蹙眉:“怎么不点灯?”

她声音很轻,细微柔软,这声音犹如一根丝,在暗黑的房间中萦绕,萧湛初清宽的肩略收紧了。

顾玉磬无奈了,她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可是离开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虽然他太过卑微谨慎,可当时好好的啊……

她只能小声埋怨:“这么黑,你在做什么?”

她说完这话好一会,他才终于侧首看过来。

并不能看真切,但顾玉磬知道,他那双黑眸直直地落在自己身上。

她咬唇,怔怔地看着他。

犹如一潭死水,安静得很,屋外那么多丫鬟侍女,但是没有人发出丝毫声响,就连那簌簌而起的秋风,仿佛也在这没有月亮的夜晚停歇了。

夜如沉墨,他仿佛站在无尽的黑暗中。

她这个时候也有些怕了。

她怕失去他。

其实到底怎么样,突然觉得可以不在乎,他不想提,也不想让她问,那就不提好了,如今不是过得好好的吗,他也确实对自己好,那不就行了?

谁没有秘密呢,她不是隐瞒着上辈子吗,他若是有朝一日,知道自己隐瞒着这么大的秘密,岂不是也心寒?

屋子里很冷,没有烧地龙,也没有熏炭,她浑身冰冷,手脚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她的指尖甚至轻轻发抖。

她深吸口气,动了动唇,勉强发出声音:“你……”

却在只发出一个字的时候便停了下来,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好在,他也终于开口了,声音艰涩而遥远:“你不是离开了吗?”

顾玉磬大脑中一片茫然的空白:“离开?”

萧湛初定定地望着她:“我以为你走了,不会回来了。”

顾玉磬嘴巴张开,又合上,她愣愣地看着他半响,终于道:“你巴望着我不回来?”

谁知道这话音刚落,他原本凝固的身形瞬间震裂,骤然动了起来,她眼前一花,还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已经被他紧紧地搂在怀中了。

清冽的男性气息瞬间笼罩了顾玉磬,她被他有力的胳膊环住,勒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越发无奈了,喉咙发出呜咽之声,睁大眼睛道:“疼,疼!”

然而萧湛初却没有放开的意思,他低首,用几近疯狂的低哑声音道:“你没走?你回来了?你不会扔下我?”

顾玉磬抬眼看过去,接着窗棂投射进来的稀薄灯光,她看到了他墨黑的眸底,犹如海面滚动着的滔天巨浪,挣扎着疯狂的恐惧和惊喜,好像要将人吞噬一般。

她有些傻眼了,也被吓到了,小声说:“我,我不是说我要回来的吗,王管家派人和我提,我就说要回来……”

然而他却不听了,他低首,捧着她的脸颊,疯狂地吻上。

~~~~~

入了秋,天就冷了。

顾玉磬是一贯怕冷的,身子也经不起冷。

没有烧地龙的屋子,冷得她指尖麻木。

不过现在,她并不怕。

他安静下来的时候是一块冰,高冷清冽,墨黑的眸清越的线条都是冰冷,但是当他在床榻上动起来的时候,便是一团火,可以将她烧成灰烬。

顾玉磬紧紧地攥住他的肩膀,开始时是咬着牙,后来便忍不住了,开始低低叫起来,叫声带着呜咽,呜咽被迫成断成了几段。

夜色依然浓郁,屋外的灯已经无声地撤下,守候着的丫鬟仆妇也都尽数隐在了角落,万物寂静,寂静到仿佛这个世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无力地偎依着他,这个时候,脚趾头都是蜷缩的,像一只餍足而疲惫的猫儿。

此时饱餐的午后人总是会昏昏欲睡一样,此时的顾玉磬大脑是混沌的,什么都不想去想,就想抱着他,也这样被他抱着,就这么一辈子。

可偏偏他到底是开口了。

萧湛初的声音清冷遥远:“陈佳月确实是我指使的,赵宁锦是我设下圈套让他钻,林红楠也是我命人寻来的。”

顾玉磬餍足后所有的慵懒无力,在这一刻尽数冻结。

她沉默了许久,才缓慢地吐出一口气。

“为什么啊?”她埋在他怀里,低声问:“你为什么这么做?”

她想,上辈子,赵家明明来赔礼道歉,结果赔礼之后过几天,赵宁锦便带着陈佳月私奔了,这也是他一手安排的了,不然这事实在是不合常理,赵宁锦虽然混,但也不至于要置安定侯府和淮安侯府的名声于不顾,所以说来说去,就是他做下的了。

萧湛初沉默了一会,才道:“我想娶你,但是你又不正眼看我。”

这话说出的时候,是浓浓的失落和委屈,好像她始乱终弃不要他了一样。

顾玉磬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

她想到他说出好一番道理,甚至他可以说,其实他拥有也许上上辈子的记忆所以他要如何如何,或者说和赵宁锦有仇好了,总之都可以,她已经准备好了听故事,结果呢,他就这么一句。

甚至说出的时候,还一股子理直气壮。

她只能吸了口气,试图和他讲道理:“我凭什么要正眼看你,我和你又不熟,再说我也不知道你想娶我啊!”

“不对,你最后给赵宁锦设下圈套是什么时候?那个时候你多大?你才十七岁啊,你这么小就有想法了?”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干脆一个翻身,半趴着,仰脸打量他:“你对我,是什么时候有想法的?”

萧湛初却别过脸去:“我不想说。”

顾玉磬:“可是你得说,你凭什么不说?我招你惹你了,你竟这么对我?我们是有什么渊源吗?你何至于如此?”

萧湛初抿着唇,眉眼间泛着一丝狼狈,不过他确实再不开口了。

顾玉磬:“你说话啊,你得解释清楚!”

萧湛初:“我已经说了。”

顾玉磬最恨他这闭嘴葫芦的样子,拿着手指头戳他胸膛:“那你得说清楚,你什么时候想娶我的?为什么想娶我?你早就心仪我了吗?”

萧湛初却反问:“你觉得呢?”

顾玉磬想了想:“这也不是没可能,毕竟我容貌出众,燕京城里心仪我的男子多得是。”

萧湛初听闻这话,脸都黑了:“是吗?很多吗?”

顾玉磬看他这样,一个转身,背对着他:“你不要转移话题,我就想知道为什么,你总得给我一个话吧,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萧湛初听她这么问,却沉默了。

顾玉磬心里就不好受了,其实早就有心理准备,他也许不会告诉自己,毕竟之前,他那么排斥自己问,好像很怕自己问,但是现在他不说,她还是觉得有些失落。

夫妻之间,就是不能坦诚相待,自己有秘密,他其实也有。

萧湛初却在这时,揽住了她的腰,闷声道:“我现在不会告诉你,也不想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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