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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月光,还是溢到他脚下来,轻轻柔柔地引诱。他不经意地抬眼,妙真就正好偏开了眼。两个人都好像刻意管紧自己的目光,不使它们撞到一处。

潺潺的水声与风声以外,是庞然的静。这静犹如噬人的虫蚁,慢慢爬到骨髓里去,痒得人总想说话。

寻遍千机,妙真憋不住开口,“我饿得很,周家的人到底几时才找得到这里来?”满不高兴的样子。

良恭仍是那懒得理睬的面孔,“我哪里说得准,总是能找来的。”

妙真急道:“我真的饿了!”

他不搭腔,妙真心里是一半不高兴,又一半喜欢。喜欢的是,她正好顺理成章地跛着脚跳到他身边踢他一下,“你是聋的?我说我饿得很!”

良恭带着不耐烦的笑意看她一眼,把一条胳膊举上去,“那你把我吃了抵饿?”

不防胳膊还不及放下,就给妙真两手把住。她一下蹲到那条胳膊后头,狠狠朝着那坚实的小臂上咬了一口。

“你还真啃?”良恭惊骇地看着她,她对上眼来,却咬得更狠。

也不知是什么深仇大恨,妙真咬得卖力。好像心里关着个什么,想冲是瘸的,想喊是哑的,只能是狂躁地耗着傻力气。

直到牙关下渗出血来,她自己也惊,忙松开嘴,“你怎的不躲?”

良恭忘了躲,胳膊也不觉怎样疼,倒是因为受了这刺激,脉搏跳得格外强悍有力。他把袖子往下放,然而这中衣袖口太短,只局促地盖住半个牙印。

浮云飘来,又遮住了半个月亮。月光在二人中间落了纱,妙真沉默下来,老老实实地坐在身边。他以为她是在自责,其实她却在心里傻呵呵地高兴。

这夜的星月不比寻常,倏暗倏明,怪异得很,大概是命运的伏线在漆黑中渐渐都抽丝剥茧,露出人生凄冷的一面。

因为天暗,周家的闹哄哄的戏台子总算歇下来,三位太太并鹿瑛挪进一间敞厅里,将几个小戏也请进来,设了围屏叫他们轻轻唱,众人还是寒暄为主,听戏是其次。

鹿瑛是有了夫家的女人,与她们也说得上话。几人绕来绕去,总算叫胡夫人见缝插针地说起她小女与那黄大人家的婚事,“真是岁不饶人,连你们家两位小姐也快出阁了。就是我们雀香最小,虽然如今定下来,也还得等几年才能送出去。”

周家太太眼色一亮,“雀香也定下人家了?是谁家呢?”

胡夫人噙起既谦虚又得意的笑,“苏州府台黄大人家的公子,跟我我们雀香同年生的。他们家偏就看中我们雀香。其实我心里是不想雀香嫁得那么老远,做亲娘的,到底舍不得。”

周家太太眼睛“嚯”一下,又一亮,“唷,这可是上好的婚事!咱们做生意的人家,若能得官场上的亲家,那可是几处有益!况且常州离苏州也不算很远。你看鹿瑛,还不是嫁到了湖州,还不是照样往娘家来。”

既说到鹿瑛,她就得搭话,“我们在家也是闲着,本来上年年关底下就说要回来探望父母的,偏年后有些事情绊住了,春天才到。”

周家太太摇着扇,“也是你的孝心了,难得姑爷也肯跟着来。”

曾太太陪了胡夫人这些时日,常听着她炫耀卖弄,也不免把一颗虚荣心激发起来。

捡着这个空子,便要狠赞几句寇立与安阆,“我们寇姑爷不是外人,亲上加亲,我们看着他长大的,性情品行都知道,是个孝顺孩子。再说安阆那孩子,去年秋天中了举了,想必这两年开恩科就要入京考个进士回来。我也算是了结了心头的大事,只等着送妙妙出阁。”

安阆也是胡家的外甥,入京有了功名,胡夫人自然也要称赞,“安阆是好的,学问好,人品也贵重。说起他和妙妙的婚事,到底定在什么时候?”

“老爷与安老爷几年前就商议好的嚜,就等他考中进士,好作一个双喜临门。”

“噢,我是记得有这话。”胡夫人点着头,又好奇妙真的嫁妆,好比着将来为她女儿预备,便问:“给妙妙陪嫁些什么可定好了?”

曾太太叫她暗里弹压了几日,此刻攀比之心上来,也就顾不得许多,竟一骨碌说漏了嘴,“除了些该有的家具头面首饰人口不算,老爷还拿这里的两处庄地置换到了常州,将来他们打理起来也便宜。怕她过日子没算计,又搭了现银六万八。”

两位太太一听,都是一时张着嘴说不出话来。简直是大手笔,嫁个女儿竟如此舍得。曾太太见她二人吃惊,心下好不得意,没留意鹿瑛就坐在下首听着。

鹿瑛怎样呢?她托茶碗的手禁不住抖了下,心里猛地一阵天摇地动后,还有余撼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