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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妹。◎

这几年妙真几乎与鹿瑛失了联络, 有关胡家寥寥的消息多数是在嘉兴那几房远亲口里听说的。她还记着在湖州鹿瑛伙同寇家及花信陷害良恭的事,想必鹿瑛也对她给寇立送去一房小妾怀恨在心。

亲姊妹间疏离至此,有时候想起来不免唏嘘。好在妙真如今对一切不可勉强的关系都看得淡了, 反正她自己成了家,已有了和她紧密联系的亲人。

她听了姑妈的话, 正要往夜合斋里去。不想刚走到门上,看见鹿瑛已先过来了。人在对面廊下,面目还看不细致, 妙真却一眼觉得她似乎萧条了许多。

不是老, 是萧索冷落,身形也瘦了,走近前来, 那张小脸也苍白得没有生气。妙真抚着门框笑了笑, 几年从没有书信往来, 一时哑住了,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鹿瑛也笑了下, 眼睛里的黑荒凉得无边无际, “我听见点墨那小丫头在吵闹,像是说你和姐夫从苏州回来了, 就过来看看。姐是几时到家的?”

“也是才进门, 刚还听姑妈说你来了, 我正要往夜合斋去瞧你呢。”

良恭听见声音也从罩屏内踅出来, 很自然地向鹿瑛打了个拱手,“二姑娘。”

鹿瑛还了个万福, 笑道:“我叫你姐夫, 你叫我二姑娘, 岂不是疏远了?”

他方改口喊了声二妹妹, 侧身摆出条胳膊,“请屋里坐。”

妙真心里翻了个白眼,称他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她尴尬得这样子,正不知还要抚着门站多久呢,也让着鹿瑛进去。

他姑妈忙起身让她榻上坐。鹿瑛紧着福身推,“您老是尊长,哪有让我这小辈的道理,还是请您上座。”

点翠搬了马蹄方凳放在榻前,妙真让良恭独坐这头,去那头和姑妈挨着坐,因问鹿瑛:“你来前怎么不先递个信来?就是我们不在家,我们姑妈也晓得打发人去码头上接你啊。亏得你还找得到。”

鹿瑛低头笑一下,“我原也不晓得你们新房子在这里,先往凤凰里去问,你们先前的邻居领着我们过来的。”

他姑妈扭头向妙真道:“就是从前咱们右边墙那家赵家阿妈。”又和鹿瑛笑,“这几年他们两口忙得,竟不得空去走亲串门,亲戚间都有些疏远了。也是想着大老远的,不好累得你们奔波,所以他们先头成亲,后头搬房子,都不敢搅扰。”

“这是哪里话,剪不断打不散的是骨肉嚜。”

鹿瑛方才认真打量这老妇人,见她面庞和蔼,身上穿着家常灰蓝灰蓝的苎麻衣裳。前日初见,还只当她是这家里管事的婆子,不想是良恭的亲姑妈。

倒比家里那雍容富态的太太可亲许多,见妙真坐在她旁边,只管自然地把胳膊挽在老妇人臂弯里,老妇人也是自然地握着她的手。不禁叫她想起从前尤家还在时的景象,妙真也常是这样挽住曾太太说话。那时她就像个外人,眼下更是个外人了。

适逢点翠端了几盏茶来,妙真忙起身去接,给姑妈鹿瑛跟前都放了一盏,娇娇俏俏对良恭说:“你自己端啊。”

良恭本不说什么,听见这话反逗她,“我以为你要给我端,难得你服侍我一回,我还眼巴巴等着。”

妙真翻下眼皮,“你自己又不是没长手。”

良恭把炕桌敲敲,“就得吃你捧的。”

点翠得以腾出手来,忙放到他身前,“为盏茶眼不见的又要吵起来,爷奶奶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姑妈也道:“可不是,两个都是三十来岁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竟还没个十六.七岁的丫头懂事。”

说得妙真脸皮一红,由鹿瑛身后跳着坐回他姑妈身边去。鹿瑛听看了这半日,笑道:“姐还是这样子,长不大,她从前在家时就是这样,您老人家可得担待点。”

他姑妈又握住妙真挽进来的手,笑说:“我就喜欢她这样子,没什么曲七拐八的心眼。我是个大字不识的粗妇,话说得绕些我也听不懂。”

鹿瑛低头笑着,仍是一副满腹心事的模样。妙真细窥她,那心事倒比从前更重了千斤似的,压得那脖子愈发直不起来。料她突然造访,一定有事,当着姑妈良恭在这里,又不好问她。以她的性情,问了也不会说。

她便旁敲侧击,“你前日到的,那中秋也是在船上过的囖?”

鹿瑛点头,妙真猜想到她必定是有什么烦难事,才不得不赶着大节下从湖州跑回嘉兴来。她轻松地宽慰了句,“我和你姐夫也是在船上过的节。在江河上赏月,又是别番景象,那月亮才叫圆呢!”说着够着脑袋问良恭:“你还记得么?”

鹿瑛一听“姐夫”这个称呼从她口里吐出来,心头一跳,又一松,忙跟着看良恭。

良恭笑道:“你问我?只怕是你不记得了,月亮才从云里浮出来,你就在甲板上打起瞌睡来了,口水湿淋淋的直淌了我一肩。”

妙真立时板住脸,“谁叫你多余说这个了!我是问你月亮是不是格外圆?”

“圆,圆,比你眼珠子还圆。”

“你就不会正经和人说话!”

良恭忙吭吭咳两声,吟道:“皎皎秋空八月圆,常娥端正桂枝鲜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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