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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那位女公子面如满月,朱唇黛眉,神色轻佻,周围由一群穿锦着缎的女孩簇拥着。

少商暗暗比较,觉得这人比当日的尹姁娥更为气派。因为尹姁娥并非特意收小妹,不过是聚拢一块时受受吹捧和马屁。而眼前这位,明显是有组织性的带领帮众。

那女公子笑道:“萋萋,你怎么不来迎我?”

万萋萋脸色一沉,但记着自己主家的身份,只好上前招呼。

万松柏虽然有功又有爵,有钱又有权,但远未到朝堂一等世家,自不可能将当朝权贵一网打尽,这回宴客只能邀请与自家有关的人家。很遗憾,王姈的父亲正在此之列。

少商挨着尹姁娥道:“这人谁呀。”

尹姁娥低声:“这是车骑将军之女,名叫王姈,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女……”她想了想,加上一句,“表的。”

“我看十三姊很不高兴见她呢。”瞎子都看出来了。

尹姁娥撇撇嘴:“我也不高兴见她。这人最爱攀附贵人了,为人阴刻,甚是可恶。”

少商听她说的咬牙切齿,失笑:“莫不是你被她欺负过?”

尹姁娥咬着下唇:“……我还好,家父与她家素无往来,不过我有几位好友,吃过她的亏。只不过家势弱些,毫无过错的横遭一番羞辱。”

“这有什么,你也羞辱过我呀。你俩应该相见恨晚才对。”少商打趣。

尹姁娥作势要打她,想想自己之前的行径也是好笑,道:“这么说。我要为难人,至少得有一盘金丝燕窝枣来做由头。可她,哼……”她脸上不屑,“王姈眼里只有两种人,要么是须得巴结拉拢的,要么是可以欺负使唤的。全看有无权势。”

少商大摇其头:“她这样就浅薄了,权势这种事可不是非黑即白的。像我家,家父的官秩虽不如王将军,也没有皇后娘娘为亲眷,但只要求不着她,那我又为何要巴结她?”官秩并不能代表一切,还要看家族地位和官位权限,以及受不受皇帝重用。万一皇帝只想给你高薪养老呢。

“谁说不是!”这话甚合尹姁娥心意,她越看少商越顺眼了。她父亲虽非要职,但皇帝一直待尹家很好,时常在人前说‘尹治乃敦厚君子’。

王姈皱着鼻子,仿佛闻到什么不好的味道,挑剔看着园子,道:“你就这么款待我等?这么简陋的布置,还不如坊间食肆呢。”

“寒舍简薄,原不配你大驾光临!可你也不是头回认识我,我爱怎么宴客你不知道么。”万萋萋不客气道,“既看不上我家,你今日来干什么?!”

王姈不理这话,不在意道:“听说,今日十一郎也来了?”

万萋萋愣了一刻,但她脑子转的快,随即笑道:“来了么?我不知道呀。”

王姈脸色一变,她身后钻出另一个年岁略小的圆脸女孩,急吼吼道:“你别抵赖了!我们都打听过了!十一郎来了!”

万萋萋故意慢吞吞的:“来了如何,不来又如何。与我有什么干系,我又不想见他。倒是小阿缡呀,你今日跟王姈出来看十一郎,你阿母知道吗?”

少商大乐:原来是一群追星女孩呀!

那叫阿缡的女孩被万萋萋说的脸都红了。王姈见状,忙道:“你不要牵扯阿缡,有话跟我说!我们适才听到,你父亲要领今日来的儿郎们去演武场耍耍,我们想去看看热闹。这是你家,我们不好乱闯,才来问你的。”这话说完,她身旁的女孩们一阵附和。

万萋萋笑道:“这新宅我搬来不久,演武场呀,到底在哪里呢……嗯,在哪儿呢……”她故意不答,绕着弯子逗弄。

王姈也不是好惹,看万萋萋有意拖延,眼珠一转,见站在一旁的少商,笑道:“你别推三阻四,就算不为了我等,也要为了你如今最最要好的程家妹妹呀!……少商妹妹,来,过来我们这儿,难道,你不想见十一郎……”

少商见自家把子应对的游刃有余,正闲闲的和尹姁娥看戏,冷不防被点了名,慢了两拍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也是这帮脑残追星少女的一份子!

“十一郎嘛……呵呵……”她努力回忆这个名字,实在想不出,只好道,“我并不想见。”

王姈讥诮道:“早就听说自从程将军夫妇回来后,少商妹妹再不与从前的姊妹们玩了。不过也是,水涨船高嘛,自要与万家尹家这样门第的人家来往。以前的玩伴,区区情分尔,说丢也就丢了。可恨那些不知内情的,还以为少商妹妹趋炎附势,翻脸不认人呢。不过我们自然知道少商妹妹不是这样的人!”

旁边的尹姁娥本不想插嘴,此时却想起母亲说她年幼时无父母指点的难堪,当下脸色一沉,道:“王姈,你不要东拉西扯,你想见十一郎自去见好了。少商以前年纪小不懂事,不知择友,如今有了父母指点,自然不一样了。”

王姈正要反唇相讥,忽然一个少年的声音传来——

“阿缡,你怎么在这里?!”

众女孩立刻转头去看,只见一个背负羽箭的华服少年站在园口,正惊异的看向这里。

少商一看,咦,这不是那个未婚妻很厉害的河东楼氏的楼垚吗?

阿缡一见了楼垚,惊叫一声,慌乱的躲到其他女孩背后,谁知楼垚上前数步,一把将人揪了出来,斥道:“阿缡,伯母不许你来,你居然偷偷跑出来!”

“堂兄,堂兄……你饶了我罢……”楼缡哀求道,“你别告诉我阿母!”

楼垚毫不怜香惜玉,说着就要扯小堂妹去找自家马车,好打包送回家。

王姈上前拉扯,尖声道:“这关你何事!要你多管闲事,快放开阿缡……”她力气不小,只听兹拉一声,楼垚的袖子被扯破一个口子。她不由得住了手。

楼垚回头道:“阿缡跟你只会学坏,上次就是听了你的话,愣说伯母偏心兄姊,逢人就哭哭啼啼说自己受欺负不被看重!要我说,再不见你才好呢!”

王姈没料到楼垚会在众人跟前说出这些话来,一时尴尬。

不过她脸酸心硬,反口道:“有没有欺负,只有你们自家知道,我想说什么就说,你管不着!要真是一碗水端平了,阿缡有何可哭的,说不定呀……”她冷冷一笑,“说不定真叫阿缡受了委屈!”

楼垚气的半死,激动道:“你满口胡言!谁,谁欺负阿缡了?!阿缡在家里最小,我们,我们怎么会……”

王姈得意洋洋,愈发刻薄:“你还有功夫来管阿缡?定了十几年的亲,人家一朝破除婚约,转头就要跟旁人成亲。天晓得你是如何不堪,如何颟顸无能,昭君妹妹才这样迫不及待。我要是你呀,早就没脸见人啦!”

楼垚气红了脸,指着王姈‘你你’了半天,十六七岁的少年素日跟父兄学的是沉稳寡言,哪够口舌本事和王姈这样的泼皮女子斗嘴。

见楼垚吃了瘪,王姈大是得意,朝少商继续道:“我说,少商妹妹,你真不想见十一郎,我可听说当初你为了他神魂颠倒,扬言非他不嫁呢!呵呵呵……”

少商眉头一挑:“这都城里扬言非十一郎不嫁的,只有我一人么?”事实上,她根本不知道那个叫十一郎的是圆是扁。

王姈的笑声戛然而止。

万萋萋大笑:“可不是!这都城里的小女娘,怕是有一半都说过这样的话!”

楼缡从她堂兄的胳膊下,努力露出脑袋:“那不一样,咱们光明正大,不像你,明明心里喜欢,却硬说不想见十一郎!真是虚伪之至!”

王姈重新露出微笑。

“那么,这都城里扬言要嫁十一郎的小女娘,有没有奉父母之命另行婚配的。她们都是虚伪之至?”少商淡淡道,脸色纹丝不变。

尹姁娥笑道:“自是有的。十一郎一直不肯婚配,她们年岁到了,却得嫁人。有好些个如今怕是都做了母亲。”

少商感激的看了看万尹二女,同时努力提醒自己,不要再轻易惹祸。

她转头朝王姈,道:“这位王家阿姊,这世上有几个人自小到大是一点不变。有人幼时爱吃鱼,大了后半点鱼腥不沾;有人幼时懦弱,但长大后坚毅果敢。我听兄长说过,诸国纷争之时有个了不起的将军,他幼时总受人欺侮,连还口都还不上。可后来他兵锋所指,横绝天下。人长大后会变,这很稀罕吗?”原谅她听故事不认真,早忘记那将军叫啥了。

楼垚不知觉放开了抓着小堂妹的胳膊,呆呆的看着那个纤弱少女。

王姈冷笑一声:“你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还自比将军了,你也配?!”

少商不去理她挑衅,继续道:“之前与我玩耍过的那些姊妹,也许是瞧不上我,也许是旁的原因,但她们在我犯错时不曾纠正我,在我困苦时不曾帮助我,在我怯懦时还有人拿我的愚行来取乐。我不再和她们来往了,家母说这样很好,以后要我好好择友。如今我结交了万尹两位阿姊,王家阿姊,你觉得这回我是否对了?”

王姈面色略僵,正要开口,少商抢着道:“我知道王家阿姊又要说我攀附。那敢问王家阿姊以及诸位姊妹,你们都不曾结交高于自家门第的好友吗?难道与高过自家门第的姊妹结交,就是一定是攀附?”

女孩神色镇定,语气淡然,周围女孩都静静听她说话。

楼垚想起随兄长去明堂听大儒说经的场景,她仿佛明堂里那位最出众的学子,侃侃而谈,其余同学认真聆听。

“至于十一郎嘛……”少商笑了笑,“我以前神魂颠倒,现下不颠不倒了。不成么?如果诸位姊妹不信,不如我发个毒誓。”

那些簇拥着王姈的女孩们也有些尴尬了,既有一种少了个对手的暗喜,又有一种少了个同伙的遗憾。王姈站在那里,阴着脸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