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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夫人忽道:“你可知……”她也觉得很难措辞,“你可知那凌不疑是何人?”

少商想了一下,迟疑道:“萋萋阿姊跟我说过,凌大人有很多很多官职,但我背不全。阿垚还告诉我,他是皇帝的养子……仿佛就这些……”

“凌不疑虽然端庄和气,但素来沉默寡言。嫋嫋,老实跟你说,为父见过凌不疑不下七八次了,非但一句话都没说上,也从没见过他像今日这么……这么……”老程同志又陷于辞藻匮乏的问题,最后老着脸皮大声道,“这么殷勤!”

少商不喜欢这个词,皱眉道:“什么殷勤,阿父说话真难听!人家和阿垚犹如兄弟,大约是看在楼家的面子上照顾我们的罢。”

“胡说八道!我从没听说过凌不疑和楼家有什么了不得的交情!顶多是延请五六回,凌不疑赴宴一次!”老程也是耳聪目明之人,不然能混到今日这地步!

“那是阿父孤陋寡闻。人家有交情还要绕世界大喊么?”

“好了!”萧夫人看这对父女又要歪楼,闭眼忍气道,“不要绕圈子了,嫋嫋,你难道不觉得凌不疑这人……这人对你有……意图?”

“阿母这话说的更难听了,什么叫意图?”少商扭头不悦。

“意思!意思好了!”老程老程喷着胡须,好像一只触须张扬的大章鱼,“你不觉得那凌不疑对你有意思吗?!”

夫妇俩还以为问的这样直白,女孩会有几分羞赧扭捏,谁知只见女儿目色清明,只是稍露困扰之色,道:“这话,叔母也说过,不过……您看,阿垚喜欢我,二话不说立刻求父母来提亲,是以我知道他喜欢我。可凌不疑又没来提亲,他心里怎么想,谁知道呀?”

程始一噎,心想这话也对。

萧夫人闭了闭眼睛,道:“按照你的说法,你们猎屋别过后,凌不疑不是在剿匪清贼,就是重伤昏迷在休养。便是他想做什么,那也来不及呀。”

“是呀,这我也想过。不过事已至此,大约我们永远不会知道,倘若凌不疑得了空,是不是会来向我提亲。”少商点点头,末了还颇幽默了一把,“说来,这岂不是天意?”

简单来说,凌不疑对自己的意思属于条件从句,条件设置部分要用一般现在时。不能用过去时,因为人家还没提亲,也不能用将来时,因为人家未必来提亲。

或者,也可以将之看做薛定谔的猫,没开盖前谁也不知道猫是否活着,可惜,现在已经没有机会掀盖了。

程始无语,无措的去看妻子。

萧夫人定定的看着丝毫不着急的女儿,过了片刻,才恍然大悟道:“其实,你就是不愿放过楼家这门亲事。”

少商淡淡道:“没错。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我不愿放掉这门亲事。”

程始呆呆的又坐到妻子身旁。

萧夫人问道:“嫋嫋,我来问你,你对阿垚可有情意?”

这个问题犹如一枚细细的针,扎的少商浑身不适,她立刻回以锋锐的反击,讥诮道:“阿母虽没怎么教养过女儿,不过对女儿期盼却十分高呢!我也来问阿母,这些日子您替堂姊张罗亲事,难道打算让堂姊在婚前便与哪家少年郎谈情说爱,然后问她是否有情意再决定婚事?还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和我如今有甚区别?如今都城里的夫妻大多是这样,人家不都好好过着么?”

程始皱眉,觉得女儿这话颇是无礼。

谁知萧夫人却半点没生气,反而冷静道:“你不用来气我。你和姎姎是不一样的。她和未来的郎婿不论有无情意,只要二人待之以礼,互敬互重,一样可以相守白头,谈不上谁亏欠谁。这都城里许多和睦夫妻都是这样的!你不要避开我的问题,你是否喜爱阿垚,像他喜爱你那样?”

少商闷了半晌,忿忿道:“没错。我喜爱阿垚,但和他喜爱我是不一样的。可那又如何?”

“那你就亏欠了他!”萧夫人静静道。

“我不赞成阿母的说法!”少商重重拍了一掌在地板上,大声道,“这世上的情意有许多种,不一定非要两情缱绻。难道成婚前阿母就对阿父情意深重。女儿以为,这世上最好的婚姻都是各取所需。二叔父只要能给二叔母荣华富贵,风光气派,哪怕他一天打新妇三顿,二叔母也能忍着过下去。”

“我会做好阿垚的妻子。不用那么喜爱他也能做好他的妻子!我会好好照料他,嘘寒问暖,体贴备至。我为他筹算仕途,经营庄园,革新规制,他失落时我会称赞他,他骄傲时我会劝诫他。我会帮助他成为更有本领更有成就的堂堂男子汉!我会让所有人都说楼家讨了我这个新妇真是讨对了!”少商用力喘气,几乎是喊出声来。

过了半晌,程始才轻轻道:“嫋嫋,不是这样的。为父知道,如果不是天下大乱致使萧家蒙难,我是一辈子也娶不到你阿母的。可我今日还是要说一句,让我再来一回,哪怕此生和你阿母无缘无分,我也宁愿她阖家美满,父兄建在,仍旧是那个骄傲如烈阳般的萧家女公子!我彼时就知道你阿母对我无甚情意,我愿意慢慢等她,可,可阿垚知道吗?”

少商怔怔的落下泪来,一颗颗泪珠重重砸在地板上,发出沉沉的声音。

女孩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飘来,“可是……我没那么好的运气怎么办?”

“阿父能替阿母重振家业,阿母就嫁了;叔母想逃脱亲朋好友的怜悯目光和念叨,就从可靠人选中挑了最顺眼的一个。阿母怎知我不能像您和叔母一样,成婚后慢慢对阿垚生出深厚的情义来!”

“阿父阿母,还有三叔父三叔母,你们都是神仙眷侣。这世上总有神仙眷侣,可我,没有那么好的运气遇上,那怎么办?”

滴答而落的泪水已经沾湿了衣襟,女孩直挺挺跪坐在当中,气的浑身发抖,神气中夹杂着倔强和茫然。

她从小运气就不好,从来不曾有过从天而降的好事,要获得什么总要付出加倍的努力。

只要努力读书,成绩总会好的;只要努力经营,她也会有知己和闺蜜的;甚至情感,只要努力,也一定能爱上的那个自己‘想要’爱上的人。

虽然是刻意为之,可她的‘努力’也很真诚呀!

为什么程老爹和萧主任非要指责她呢!

既然有一条顺畅好走的路,为什么一定要爬荆棘山岭呢?!

就听老天爷的意思不成吗,老天将阿垚送到她面前,她抓住了,有什么不对?!

听完这番话,程始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其实也不是要女儿去做神仙眷侣,姻缘乃缘分,可遇不可求;更不是让女儿去扒着凌不疑,行那攀龙附凤之举。其实话说到这里,已经和楼垚凌不疑都没什么关系了,而是女儿的这番冷静到消极的念头实在太让人吃惊了。

头昏脑涨之际,程始习惯性的去摸索妻子的手,摸到抓住后才发现妻子的手冰冷的吓人,仿佛死人一般。

“行,你就好好和阿垚过,我和你阿父什么都不说了。”萧夫人面色惨白,气息颤抖,语调却十分温柔,“盼着你们能恩爱一生,没有波折。”

最后一句话,仿佛祈祷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