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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晃天擦亮时才睡着, 一觉醒来快中午,被大太阳烤得口干舌燥,还总感觉耳边有“哈哧哈哧”的奇怪耳鸣。

他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又没电了, 去扯充电线, 一翻身, 脸撞进一坨毛毛。

不蓬松, 略臭。

像是谁把拖布扔他床上了。

北灰伸着舌头凑近了拱他的脸, 爪子踩着枕头边难耐地扒了两下。

震惊。

林晃回忆半天,昨晚邵明曜锁门时似乎听到一声弹响, 估摸着是滑锁了。

他趿拉着拖鞋出去看,北灰在后头“哒哒哒”地跟着, 厅里昨晚的狼藉已经收走了,投影仪也关掉了,桌上随意地扔着两包吐司, 还有一瓶牛奶咖啡。

林晃随手撕开一包, 抓着完整的吐司垂眼瞥小狗, “你送的?”

北灰站起来朝他拜拜。

“好狗。”林晃大咬一口, 爽快地夸赞道。

邵明曜的聊天框空着,反而小姑早上拨过几个视频通话, 下面还有一笔转账。

林守萍忙晕了, 今早才想起林晃生日,林晃给她拨回去, 她愧疚地说了一串抱歉。

“没事,姑。”林晃说, “生日和邵明曜过了, 我挺好。”

林守萍松了口气, “那个邻居吗?”

林晃“嗯”了一声。

林守萍说道:“人家照顾你,小晃多说话,别太冷着人家。”

“知道了。”林晃说。

他倒是想说,可邵明曜堵他嘴。

一下子溜号到昨晚,屏幕上的耳朵浮起一层恶心的红,林晃仓皇地挪开镜头,草草挂了视频。

转账没收。他自觉和小姑一家比以前远了,再说店里现金流充沛,而小表弟正是用钱的时候,他没理由再拿姑的钱,反倒该在逢年过节给小表弟包红包才对。

林晃送北灰回家,结果邵明曜和爷都不在,只好带北灰溜了两圈,又带回自家。

月底就是主理人决赛,下周末之前就要交稿了。

老院还有最后一间书房没翻过,林晃靠着两包吐司撑了一天,把剩下的文书卷册细翻一遍,又重搜了家里所有衣柜和五斗橱,直到日落夜沉,还是一无所获。

他坐在一堆杂物里,饥肠辘辘也精疲力尽,旁边睡觉的北灰耳朵尖忽然动了动,一下子蹿起来,“汪汪”叫着往外狂奔。

邵明曜和爷回来了。

邵明曜手上拎着几大兜子菜肉米面,看了林晃一眼,目光在他凌乱的头发上停留片刻,又挪走。

邵松柏招呼道:“晃晃过来吃晚饭,给你做酱烧排骨和腐乳方肉。”

林晃跟着进了邵家院,邵明曜打扫卫生,他下厨房帮爷切葱备蒜。

邵松柏笑问道:“晃晃过完生日是满十七了吧?”

林晃余光瞟着邵明曜进进出出,“嗯”了一声。

邵松柏说,“只比明曜小一岁,但你还低一届,你俩都比同班的大。”

林晃点头,“小学晚上一年。”

邵松柏把洗净的排骨下锅焯,手机响,他打开免提,手上继续忙活。

电话里响起邵泽远的声音,“爸,给您打的钱怎么又给我退回来了?”

林晃剥蒜的动作微顿,下意识抬眼看院里,邵明曜刚抱了一大堆旧衣服出来,一边分门别类一边往洗衣机里扔,神色如常。

邵松柏对上亲儿子,语气反而淡下去,“我退休金花不完,用不着你给钱。”

“您的是您的,我给的是我给的。”邵泽远叹气,“每次想给您点钱都这么费劲。”

邵松柏一哂,“你挣大钱该是养儿子的,总和我一个老的操心干什么。”他瞟一眼院里,“我一个老头子能有什么用钱的地方,动不动就几十万地打,你是要送我出国留学啊?”

“把院子翻修一下,换点好用的家电,或者玩玩手串和石头,老了才该给自己寻摸乐子。”邵泽远语气自然,“明宸还不到考虑出国的时候,再说,这点钱哪够他出国败的。”

两句话,林晃听得手指尖都冷了。

邵松柏也愣住,显然没想到邵泽远会把话说这么难听,就像知道他在免提似的。

邵明曜起身倒洗衣液,面上依旧没有半点波澜。

“滚。”邵松柏回神勃然大怒,“你们一家过的什么花里胡哨的日子,以后少拿你那几个臭钱来显摆!”

他挂了电话,邵明曜抱着不洗的衣服进屋,路过厨房随口道:“肥肉边剔一剔,您那血脂都要爆炸了。”

“哎,哎,好。”邵松柏一叠声地应着,赶忙把刚焯过水的排骨捞出来。

等邵明曜进了里屋,他才放下刀,自言自语般地嘀咕着:“老头子又好心办坏事了。”

林晃从他手里接过菜刀,“爷,邵明曜用不着。”

邵松柏眉心微颤,失落地笑了一声,“明曜也这么说过,可他爸……造孽啊。”

林晃低头利落地剃着排骨边,“留学那么费钱么?”

“也没那么吓人,我都给明曜备好了。臭小子还说管我借,以后还我。”邵松柏露了点笑模样,但转瞬又淡了,喃喃道:“还什么还,他受的亏欠又该找谁还去。”

林晃不多嘴邵家事,打完下手就去院里和北灰玩。

邵明曜把家里的旧衣服一趟一趟地搬出来整理,晒的晒、洗的洗,他们隔两三米坐着,却谁也不搭理谁,偶然在空中撞了视线,邵明曜便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直到他先挪开眼,又在他余光里无声哼笑。

挑衅,欠揍。

北灰把下巴颏放在林晃手掌心上蹭来蹭去,推也推不走,像只赖皮小狗。

林晃敷衍着哄它,时不时往边上看一眼。

过一会儿,邵明曜从一堆旧衣服里扯出一条褪色发黄的三角巾,皱眉道:“这什么玩意?”

林晃看一眼低下头,但片刻后又抬头看过去。

好眼熟。

“爷。”邵明曜朝窗边一拎,“这是什么?”

邵松柏瞥了一眼,“你小时候用的吧,估计除了你奶奶没人知道。”

林晃说,“像给小孩攥着哄睡的安抚巾。”

“那我小时候也不用。”邵明曜把三角巾随意一扔,北灰立刻冲过去,用头拱着地,使劲想往三角巾底下钻。

邵明曜不屑地撇嘴,“小狗才喜欢的玩意。”

林晃低头刷视频,片刻后又不禁抬头看了几眼那条被北灰折腾的三角巾。

他确实有过一条,好像是妈妈从一件旧衣服上剪下来的,软和,他小时候摸着它睡觉。

那段记忆很模糊,他甚至想不起他那条是什么颜色,只依稀记得陪了他好多年,火灾前不久似乎还用过,只是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晚饭上桌时天都黑了,院里亮了灯,林晃端着邵家最大的碗,埋头一口饭一口肉吃得专心致志。邵明曜先放筷,然后是邵松柏,爷孙俩一个装模作样听广播,一个三心二意翻笔记,其实都在观看林晃吃饭。

林晃把桌面扫得差不多了,邵明曜起身捡碗,邵松柏忽然问道:“你们两个小的今天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林晃正瞄着剩下的两块方肉,闻言脑子一空,邵明曜脚步也顿住了。

邵明曜先恢复如常,“他又不是第一次来了,有什么好客套的。”

“你俩话多时也没客套。”邵松柏扭过身子问林晃,“干架了?昨天过生日闹矛盾了?”

“没有。”林晃垂下眼,“邵明曜收拾东西,我饿一天,刚才光顾着吃了。”

邵松柏盯了他一会儿,笑着摇头,“搞不懂你们年轻人,不过男孩子吵两句也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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