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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熙府治赵觉圣心中一疼,他看向叶无坷,又看向督府诸葛井亭。

三人沉默片刻之后,赵觉圣先开口道:“如果开门让百姓们进来,有可能会出现问题。”

诸葛井亭道:“是啊,谁也保证不了秩序。”

赵觉圣道:“这些抛开不说,百姓们不能进入厌吾山是规矩,监牢就是监牢,不能随意进出。”

诸葛井亭这位在厌吾山已有六年的督府大人,摇了摇头道:“在我任上已经出了这么大的事,如果再出事我连个善终都没了。”

叶无坷点头,赵觉圣也点头,他们点头,是因为他们其实明白了诸葛井亭话里的意思。

叶无坷说:“在厌吾山举行葬礼是我决定的。”

赵觉圣道:“澜水属鼎熙治下,我是父母官。”

诸葛井亭却摇头道:“我是厌吾山督府,这里的事都是我负责,在我任上已经出了那么大的事,这督府我大概也做不了多久,趁着我能做主,我来做这个主。”

他转身看向孙高栏:“孙校尉,开门吧。”

赵觉圣道:“一个人的肩膀可扛不了这么重的责任,我虽不是厌吾山的官员,但我,亦是五品。”

叶无坷道:“谁不是?”

“我不是。”

陈雨竹在这一刻起身道:“我不是五品官,但我接受府堂安排,我是澜水县令,我还是上一任澜水县令的学生,今日......我亦是他的儿子,将先生葬在什么地方,也是我定的。”

他转身走向大门口。

诸葛井亭则在这一刻走向高坡,他深吸一口气后大声说道:“你们都认识我,但我还是要说一声,我是厌吾山督府诸葛井亭,今日有一件事要和大家商量,也请大家帮忙。”

他抬起手指了指大门方向:“澜水百姓跋涉而来,他们也要送送方县堂,我若开门,对不起国法,我若不开门,对不起良心,所以......”

叶无坷走到他身边,声音高过了他。

“所以府堂大人决定配合我,开门让澜水百姓进厌吾山送一送他们的方县堂,我叫叶无坷,廷尉府千办,今日之事由我决定。”

“今日之事你们两位可决定不了。”

赵觉圣也走上高坡大声说道:“我是鼎熙府治赵觉圣,澜水在鼎熙治下,厌吾山亦在鼎熙,叶千办,你也只是个路过的客人罢了。”

他抱拳道:“今日之事,由我赵觉圣做主。”

已经走出去一段路的陈雨竹回身看向高坡上的那三位五品,嘴唇微颤。

诸葛井亭道:“请大家帮个忙,给澜水百姓让出来一片地方。”

“方县堂是澜水百姓的大父,也是厌吾山里所有人的大父!”

一个年轻人大声喊道:“我们送大父一程,澜水百姓也要送大父一程!”

他说话的时候,旁边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拉了他一把,示意他不要出头,可年轻人没有理会。

他大声喊道:“让澜水百姓看看,我们不是妖魔鬼怪,我们也是人!我们也是......活生生的正常人!”

“大家让一让!”

又一个年轻人站了起来:“别让澜水百姓们看不起咱们。”

人群开始往后退,他们自发的分开,给澜水百姓们让开了一条宽宽的过道。

也许连百姓们都没有想到,这一天,肃穆森严的厌吾山大营会打开大门让他们进来,他们之中的绝大部分都觉得只能在厌吾山外给方县堂磕几个头了。

沉重的大门往两侧打开的那一刻,所有百姓都抬起头。

一身素白的陈雨竹大步走出来,他走到百姓们面前。

“都认识我吧。”

“认识!”

百姓们喊。

陈雨竹只是乡丞,可这十几年来他陪着先生几乎走遍了澜水。

“乡亲们跟我进去送送大父,他活着的时候从来都不想麻烦乡亲们,可我想着,他走了,也该想和大家告个别,也该想看到大家都来送他。”

陈雨竹抱拳道:“我只求一件事,大家进了厌吾山的大门,不要看不起这里的人,他们犯了错,他们在恕罪,他们也都是大父的孩子。”

乡亲们全都站了起来,没有人说话回应但每个人都在点头。

他们跟在陈雨竹的身后走进这座巨大的监牢,走在那条囚徒给他们让出来的宽阔道路,他们看到了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这里没有妖魔鬼怪,也没有凶神恶煞。

一个小女孩儿在囚徒的人群之中看到了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孩子,都在十来岁左右。

犹豫了片刻,这个小女孩儿忽然挣脱开母亲的手跑过去,从口袋里翻出来一块已经保存了很久都没舍得吃的糖,他递给与他差不多大的小男孩:“给你。”

小男孩下意识的往后退:“我不要。”

小女孩儿说:“大父给我的,我没舍得吃,给你吧,我爹说,他听说大父每次来厌吾山都会给厌吾山的孩子带糖吃,大父带,我也带,但我只有一块。”

“我也有。”

一位老人从口袋里摸索出来一块糙糖递给距离他最近的一个孩子:“糖不好,但是可甜着呢。”

村民们纷纷驻足,从他们的口袋里掏出东西来,有人是带了糖,有人是带了他们自己舍不得吃的鸡蛋,还有人带了窝头,带来咸菜,带了各种各样根本就不值钱又价值连城的东西。

“我们都知道,大父每次来厌吾山都给你们带好吃的。”

“我们记着呢,本想着不能进来就给你们放门口。”

“大父应该能看到吧,我们都来给你们送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