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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他才问:“你就这么让他……?”

“被人时刻监视的生活我已经过了二十年,习惯了。还有,他知道我知道他在监听我,我没拆就是同意他听。”

“……”

“你以为你为什么能活着走出中央控制室?因为我说我跟你认识。”这就是黑泽阵当时说的那句“认识”的意思。

他伸手在灰狼面前晃了晃,发现灰狼是真的在发呆,就说别发呆了,走吧,波本先生不会因为你带我出来就找你麻烦的。

灰狼精神恍惚地、深一步浅一步地走了。

门被关上了。

黑泽阵看着被他扔在桌子上的手机,过了一会儿,才说:“听够了?过来见我。”

……

湿冷的海风从沉沉的海面上吹来。

穿着黑色翻领夹克衫、戴着针织帽的男人站在码头边的灯塔上,看着远处的沉沉天色和席卷而来的黑云,风把他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

电话终于被接通,传来的是赤井玛丽的声音:“来自「同事」的消息,那个组织的首领已经被解决,但他们跟那座游轮处于半失联状态,看来只是自然气候导致的意外。”

“那就好。”赤井秀一拿着根烟,周围的风大到几乎在跟他抢本就不剩多少的烟草。

赤井玛丽正在家里做点心,为了烤箱跑来跑去,一边做一边说:“你特地给我打电话不可能只是为了这点事吧?我很忙,有话就说。”

“黑泽阵……”

赤井秀一没想好应该怎么开始这个问题,但都到来问赤井玛丽的地步了,其实他已经知道母亲会怎么回答。

他迎着海风往远处看去,好像能看到漆黑天色里一座游轮的影子。

“他是琴酒吗?”

“是,但谁说你都不会相信,所以你亲自去问他吧,你不是有他的电话吗?”

赤井玛丽回答得很快,也很平淡,就好像是在说“今天超市鸡蛋打折”,不过今天超市的鸡蛋确实打折。

海边的男人重新点了根烟,但完全没有要放进嘴里的意思,他沉吟了一会儿,又问:

“他跟MI6有关?”

“你是FBI,秀一,辞职之前别期待我会回答这个问题。”

赤井玛丽的声音冷了下来。所以她不听话的儿子怎么还不从FBI那个鬼地方辞职?

赤井秀一觉得,他暂时还没打算辞职,毕竟他到现在都没找到父亲——当然,乌丸集团的事结束后,如果父亲还是没有踪迹,他也会从FBI辞职的,毕竟已经没有继续待在那里的理由了,还会被某些人念叨。

比如母亲,比如降谷先生什么的。

他们母子很难得地在这昏暗的天气里闲聊了一会儿,主要说的是世良和秀吉的事,弟弟妹妹各自有各自的事要做,赤井玛丽连长子一起抱怨,最后哼了一声,说不回家就别浪费我的时间。

赤井秀一说:“我回日本了。”

赤井玛丽根本不买账:“乌丸集团的二把手回日本了,这么大了还需要我去接你?”

烤箱发出惨叫声。

果然不能一边打电话一边烤点心,赤井玛丽干脆把烤箱关了,也没有抢救的欲望,干脆坐回去跟儿子闲聊。

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忽然说:“把长发留回来吧。”

赤井秀一不解:“为什么?”

赤井玛丽倚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你还记得小银吗?你小时候认识的那个叫做小银的孩子在日本,当年你骗小银留长发,现在你剪了小心被小银记仇。”

暴风雨越来越近了。

赤井秀一眼前的海面已经变成深黑色,潮水不断涌来,电视台正在播报气象新闻,就连东京电视台也勉为其难地在动画下面放了一个提醒的条;学校停课,工厂停工,空气里满是湿漉漉的水汽,就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你是说当年那个……”赤井秀一前段时间还想起了这个人,因此他很快就从记忆里调出了相关的画面,“什么都不说,临走的时候还要咬我一口的‘小银’?”

“你还在记恨那件事?”赤井玛丽的声音听上去是在笑。

“不,只是印象比较深刻,牙印到现在都没消……而且也没机会再见了吧,她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小银前段时间跟我联络的时候还说过想见你(并把你打一顿)。不过有件事我一直忘记提醒你了。”

“什么事?”

“小银来我们家之前过的不是普通人的生活,你把那孩子当狼一样的野生动物看比较好,在那时候的小银的概念里,留下牙印大概是宣誓主权的意思。”

没等赤井秀一回答,赤井玛丽就愉快地挂断了电话,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哎,这个世界上果然只有欺负儿子才是最快乐的事啊。

而海边的赤井秀一看着暗下来的手机屏幕,漆黑的镜面里映出他自己的脸。

都二十多年了,没有见面的必要。就算见到又能怎么样,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难道要让小银弹个钢琴庆祝一下?

那他可以用手风琴伴奏,再多就不会了。

……

游轮上。

降谷零来的时候带了晚餐。黑泽阵没说话,安安静静地吃完,降谷零也没说话,他把工作带来了。

时间已经来到夜晚,雨声就是唯一的伴奏。

在这种环境里人很容易变得困倦,特别是无事可做的时候,黑泽阵也是如此。不过他已经睡了整整一天,没有继续睡下去的打算,就向正在工作的降谷先生伸出了手。

左手,手腕。

降谷零投来微微疑惑的目光,黑泽阵发现他没看懂,就慢悠悠说:“手铐。降谷警官不是要把我交出去吗?”

柔软的银发落到手臂上,昨天战斗里造成的伤口都已经消失不见,黑泽阵似笑非笑,看着降谷零终于把文件拍在了桌子上。

“我回看了录像。”

降谷零把黑泽阵的手按了回去,说话的声音也比平常要低很多。金发的青年微微垂下视线,又很快看回对面的少年。

“你对‘同伴’这个词产生了应激反应,当时我没能保持理智,误以为你在试图激怒我。对不起,黑泽。”

除客房外,这座游轮上所有的房间和走廊都有监控装置,他找到黑泽阵的位置当然也有。他将所有被抓住的犯人的事处理完毕,和英国那边的同盟确认情况,又将船上的事务安排完毕后,就找到了那份录像,一帧一帧地回放了数遍。

诸伏景光没有看到,但降谷零就在现场,他始终觉得黑泽阵的反应不对劲,特别是醒来后。于是他把那段录像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发觉在他说同伴的时候,黑泽阵在那一瞬间有了下意识的反应,只是所有动作都被这个人硬生生压下去了。

跟黑泽阵说的一样,他不想继续控制情绪了,所以才会将自己的弱点表现出来。

他重复了一遍:“对不起,被情绪操控的人是我,我本应注意到你的反应。”

黑泽阵没有立刻回应。

他懒散地收回手,听降谷零说完,等时钟最细的指针转了一圈儿,才笑了声,说:

“如果你刚才真找个手铐出来,降谷警官,我保证你再也走不出这个房间。”

“……把你关起来这件事我也很抱歉,但具体的道歉内容还是等Hiro来告诉你。”

降谷零看了看手机,又把手机放回到衣服口袋里。现在没信号,随着暴风雨越来越大,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可能都联系不到外面的人。也就是说,他们跟诸伏景光失去了联络。

黑泽阵当然也清楚这点,他从中央控制室里出去的时候就没拿用来跟诸伏景光联络的微型通讯设备。

他往椅子上靠去,说:“没必要。”

这次轮到降谷零不说话了。其实黑泽阵的回答跟他预计的没什么区别,但他还是会想就不能有别的答案吗,我也好,小景也好,对你来说一直都是陌路人。

——你不需要同伴,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你的同伴了。

“降谷先生,”黑泽阵看着降谷零沉重的表情,用左手食指轻轻敲了敲桌子,让对方注意这边,“道歉就拿出诚意来,毕竟一般而言我不会关心谁对我做了什么,除非他要死在我手里。”

“……”

“你们两个不一样。你们得给我补偿。”

银发少年慢悠悠地说着,眼里还带着点笑意,直到降谷零反应过来,黑泽阵已经从降谷零的衣服里摸出了手机,还自顾自地用降谷零的指纹解了锁。

降谷零:“……”

还能怎么办,先随他去吧。手机里的机密确实不少,但除了领导的电话号码,现阶段也没多少不能跟黑泽透露的内容。

话又说回来,黑泽要是真的想要公安内部人员的电话,公安开个会估计也就给他了。

黑泽阵很快就找到了他想找的东西。

“我以为组织里关于我的实验记录都被销毁了。”

“顺着特隆海姆的研究所找到的早年备份,你的实验记录被单独加密,引起了我们的注意。虽然只有编号没有名字,但对比后我确认那份记录属于你。”

降谷零知道他在看什么了。那是他让人从组织里找到的那份资料,关于λ-AP13的使用记录,其他的记录结果多半是“死亡”或“已处理”,唯有少数的人是“适用”或“达到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