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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重新抬起头,活动了一下手腕,似笑非笑地问站在他对面的男人:“那种药物的恢复能力不是无限的,虽然它能一直生效,但人类本身有极限,物质的总量也恒定。你确定……你能从我手里活下来?”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就算身体组织能够“凭空”生长出来,但组成它们的物质却不是从空气里就能得到的——如果是那样的话,黑泽阵觉得这种技术应该先拿去做动物研究,缓解粮食问题,毕竟能近乎无限地生产肉类的技术一拿出来,全世界的生物学奖项就得上门求着研究人员赏脸去领奖了。

λ-EP17,是他让那个姓东江的研究员做的、以前未能完成的、能适用于普通人的恢复类药剂。但说到底,这个东西会让人的身体逐渐转化,转向非人的一面,更接近那些被制造出来的基因实验产物,也就是说,它并不是一种“被完成”的药剂,而是λ-AP13使用的前置。

在不断使用这种药物的过程中,人的身体要么逐渐崩溃,要么失去活性,更有可能的是无法适用药物的作用却又继续使用,导致作为人的部分被消耗一空,寿命缩减到几年甚至几个月,这种风险估计是没人会说的吧。

至于本来就活不长的某些人,大概会死得更快吧……黑泽阵看那个男人的目光里带了一点嘲讽。至于怜悯,那种东西根本没有,他从不怜悯自己的敌人。

“不正面试试怎么知道你比我强?”

这就是那个男人的回答。

他话音刚落,停滞了仅仅一分钟的战斗就重新继续,地面上的血迹甚至没能完全渗透进地毯,新一轮的搏斗就将它彻底从地毯上抹去;被固定的家具无法作为趁手的武器,随手拿起的花瓶倒是伴随着清脆的声音被砸成碎片,血顺着桌角滑落,黑暗里传来很低的笑声。沉重的闷响是人被砸落地面的声音,毫无意义的对话被省去,两个人以不同的理由进行着这场搏斗,一拳,两拳,将对方踩在脚下,或者在黑暗的逆境里翻盘!

春初的夜晚本应充满凉意,可这场战斗却伴随着血和汗水的热度,倘若有人能看到这场惊险刺激的搏斗,大概会为被掐住咽喉的人屏气凝神,又为被刀钉住胸膛的人捏一把冷汗,按事实是这两个人打起来的时候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他们只是打算用一切手段要置一个难以被杀死的人于死地。

还能恢复?

那就一直打到对方无法恢复为止!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不会死的人!

粘稠的血沾满了身体,将白色的睡衣染成深深浅浅的红,撞击的重量挤压这伤口将血液再度挤出血管,不知道接下来还要打到什么时候,即使面对这样漫长的、谁都没法短时间内置对方于死地的战斗,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里却只有刺骨的寒意。黑泽阵早就习惯了或者无视了痛觉,这种程度对他来说跟往日记忆的幻影没什么区别,不过是打发时间和活动身体罢了。越是战斗,他就越是能在血和汗水里感受到一种抵死的执著,仿佛将整个灵魂紧紧缠住,即使复活也不过是在执念的牢笼里挣扎。

相比起被又一次打断睡眠的他,他的对手对这场战斗更加看重、更加执著,死死地咬着他不放,明明已经获得了再一次的生命,这个疑似跟他有仇的男人却不惜冒着这种程度的危险来跟他战斗——不管这场战斗的结果怎么样,这个人都会死,他违背了那位先生的命令,也不可能再有下一次的复活。工具就是工具,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对那位先生来说,一次的背叛就是永远,除非有其它利用价值,那个人根本不会给出第二次机会。

“试什么?”

打到最后,黑泽阵将对方踩在地上,手指带着黏糊糊的血撕破血肉,攥住骨骼,将连缀在一起的一段骨节抽离,就算身体组织能够恢复、打断的骨头能在短时间内接上,直接抽掉却不是那么容易恢复的。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居高临下,语气傲慢地说:“结果不是显而易见吗?我一开始就比你强。”

他当然有傲慢的资本。

在拼死搏斗这件事上,他从未输过——无论是在雪原、城堡还是属于人类的社会里。仅仅是为了某件事来向他找答案,连自己的生命都完全不看重的人,当然没有半分赢他的可能。

地上的男人还没死。

即使心脏被碾平、喉咙被撕碎,满身血色像是无数刀锋间滚过,他还是没有死,依旧在往“完好”的方向恢复。东江小姐确实制造出了让普通人也能使用的药物,虽然代价有些高昂,但打起来还真是难缠。黑泽阵自己也曾倚仗过这种恢复能力带来的轻松,但现在他面对跟过去的自己一样的东西,却从心底感到不满。

太难杀了,什么玩意。

他把攥在手里的骨头生生捏断,才低头跟一双充血的眼睛对上,两个人在寂静的黑夜里对视。在某个瞬间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就弯下腰,注视着这张从未见过的脸,以及这个从未认识过的人。

一个有趣的可能。

黑泽阵翘了翘嘴角,一贯冷漠的语气里带着点嘲弄:“你该不会是……琴酒吧?”

二十一年前,那个悄无声息死去的,前代琴酒。

虽然没有得到回答,但对方的动作已经证明了黑泽阵的猜测没错,倒在地上的男人猛然抬手抓向了黑泽阵的喉咙,借黑泽阵闪开的动作起身,再度展开了攻势。短暂的休战给了他反击的余地,甚至能拽住那头银白的长发乘胜追击,恢复能力足够的战斗就是如此,短短几十秒的空隙就能重新回到战斗最开始的模样——只不过,你还能持续多久呢?黑泽阵翻过沙发,避过这个男人的攻势,抬腿踹在了对方身上,而他的对手很快就调转身形,放弃闪避抓住了黑泽阵的腿,两个人的战斗又回到了极近距离的格斗。

不得不说前代——前代琴酒先生的心理素质非常好,即使是打到现在、被戳破身份也完全没有失去冷静,依旧能在紧张的战斗里保持自己的节奏,只是打斗的时间拉得越来越长,黑泽阵有点不耐烦了。

他打够了,他睡得好好的就有这种东西来烦他,而且对他来说,这种东西只是看起来杀不死而已,真要动手的话他也不是没有杀死这个人的办法。

黑泽阵一拳砸在了对方脸上,比起造成伤害不如说是为了泄愤:“值得吗?为了跟我打而走向真正的死亡,他不会给你下一次复活的机会。”

“我本就是死人,”前代琴酒退了半步,看黑泽阵的表情里带了点不解,“你为什么能肯定我不会再复活?是那位先生同意我跟你战斗的——我死得有多不甘心,这种事你也能想到吧。”

“不知道。”黑泽阵也退开一点,跟这位跟他用过同一个代号的人拉开距离,摊开手,慢悠悠地说,“我只记得你对我开了两枪,但我知道你的时候,你就已经死了。”

他哪知道以前发生过什么。

他只是在二十一年前得到代号的时候,听那位先生提了一句前代琴酒已经死了的事,然后朗姆看他一直没反应,又特地跟他说前代的琴酒就是在那座废弃工厂那个对他开枪的人,仅此而已。

那位先生没有解释代号的来源,朗姆想替BOSS收买人心,所以告诉他“伤害过你的人已经死了”,至于前代琴酒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又是怎么死的,黑泽阵完全没有接触过,也没有了解的必要。死人——至少是那个时期的死人——没有任何价值。

“你运气真好。”

前代琴酒注视着黑泽阵,知道他没有说谎的必要,语气莫名地说。

他拍拍身上的灰尘,只拍到了满手的血,不过这人也只是做了个习惯性动作,略微回忆了一下:“我照常出任务,回家,有人在等我,告诉我那位先生要我死,因为他觉得你的名字和‘Gin’这个代号很相称。”

对方暂时停手,黑泽阵就坐在了沙发上,说:“那你确实很倒霉,但来找我哭诉就找错人了,你不如去找那个老东西问问,看他愿不愿意杀了我把代号还你?”

前代琴酒摇头:“我不是来找你报仇的,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比我强。”

他看黑泽阵的表情里,带了一丝怜悯:“你和我没什么区别,甚至比我可怜,知道这点我就放心了。”

啧。

黑泽阵微微眯起眼,对着前代琴酒看了好一会儿,才问:“你真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哈……我还以为你是被派来试探我的,没想到你真什么都不知道啊。”黑泽阵收回目光,顿时没了继续探究的兴趣。至于别人对他的看法,如果他每个都要在意,那他也不用干别的了,纯属浪费时间。

前代琴酒皱眉,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问:“什么意思?”

黑泽阵看着前代琴酒身上依旧在恢复的伤口,终于感受到了一种烦躁。他刚才就不应该捏碎那管代号为ω的药物,不然就能直接把这人给溶了。

他把搭在沙发上的腿放下来,一步步往跟他用过同一个代号的人面前走,到距离这个人几步远的位置,才说:“那种药物相关的实验,是从身体开始,最后才影响到人的大脑,你说——”

动手只是一瞬间的事,那一刻他的爆发力跟刚才相比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黑泽阵把对手按在地上,将钝器直接从对方的眼眶里捅了进去,脑浆和血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往外迸射。

背后的门终于在一片急促的脚步声里被撞开,而开门而来的人看到的一幕,就是银发少年将对手的脑袋砸烂,面无表情地问:

“如果我砸穿你的大脑,你还能恢复吗?”

……

整个酒店里都是那位先生派来监视黑泽阵的人,这座建筑的无论哪个角落都放满了监控,唯一的例外就是顶层的房间。虽然说顶层也有监控装置,但它们都处于关闭状态,毕竟有人对视线——哪怕是镜头的视线都极为敏感,被看着就会不高兴,所以他们也没有大胆到让这个人不开心,而是在外部防护上做了更多措施。

这也给了看守他的前代琴酒以可乘之机。前代琴酒本身就是用来近距离监视他的人,而且一直都表现得很平静,除了黑泽阵本人,其他人都没察觉到这个人隐藏在平静外表下的深深敌意——或者说,在外表无法用来辨别一个人身份的情况下,他们根本不清楚跟自己共事的人可能有过什么样的经历。所以当前代琴酒推门进去的时候,他们还没有意识到任何问题,直到血的味道飘往楼梯下、询问却没有得到回答的时候,这些同样负责监视的人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彻底慌了起来,一边通知那位先生一边上去找。

从出现问题、发现问题到开门只过了十分钟的时间,可他们到的时候顶层已经是一片狼藉。

凌晨3:20。

地上不知死活的人被抬走,没有任何人敢询问他刚才发生了什么;穿着黑衣服的人正在打扫地面,将染血的摆设和地毯都换了一遍,整个过程他们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