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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过来。

不要踏入我的领地。

因为——在风雪中迷失方向的旅人,和有目的找到他的不速之客是不同的,维兰德很轻易地就理解了“海拉的芬里尔”的意图。与此同时他也能确定,那个小孩知道Linnea在哪里,不然也不会对一个入侵者报以这么友好的态度,比起入侵者,那个小孩更愿意把他当做寻找孩子的父亲……不,应该说是寻找丢失的幼崽的另一位领主。

是的,即使海拉小镇的人几乎都把他看做普通的旅人,但这个生活在雪原里的小孩在看到他的第一个瞬间就表现出了警惕,这份警惕完全不针对维兰德身边的向导,只是针对维兰德本人。

那是对危险本能的预知。

维兰德大致理解了小孩的想法,但他决定假装不懂,反正他没打算就这么回去。

他往小孩的方向一步步走去,看到那双原本就没有温度、剔透如雪下冰川的眼睛越来越冷,直到他彻底越过那条不存在的“安全线”。

两个人打了起来。

“海拉的芬里尔”擅长在雪原环境里战斗,但他的身体是小孩,在体型方面维兰德更占据优势——原本应该是这样的,问题是任何一个正常的活人都无法在冰天雪地里打斗太久,更不用说耗尽体力后怎么回去的事了。

所以维兰德相当于是在搏命。

向导在他们开打的时候就慌了,谁知道外来的游客和老家的山神打了起来,他试图阻拦这场战斗,但被小孩一个眼神吓退,只能匆匆忙忙回到海拉隔壁的小镇去找人。幸好这里距离小镇不远,回去不需要耗费太长的时间。

可这段时间对于一场发生在雪原里的战斗来说,确实是太长了。

滚在雪地里的两个人打了十几分钟,谁都没能成功制服谁。维兰德承认他出手有所克制,但那个小孩也没有明确的杀意——不杀人是件好事,好在他听说这片雪原里的动物都不会主动袭击人类。

真正见面、对那个孩子进行评估后,维兰德就在想,把“海拉的芬里尔”当做特殊一点的动物或许更合适。

维兰德做出了选择。

他在战斗的间隙里撕开了血浆袋,里面本来就是抽的他自己的血,然后他既是假装也是放任自己地昏了过去。

于是,生长在雪原里、完全没见过世面的小孩被他骗了。

小孩把他叼回了窝。

维兰德醒的时候发现小孩正在看他,大概是他一有动静就听到并过来了。他躺在地上,这里应该是小屋的客厅,没有床。

他并没有伪造伤口,他身上本来就是有伤的,没好全,现在上面的血浆被擦干净了,还抹了一层大约是雪原特产的药草。

小孩看到他醒了,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眼睛里好像明晃晃地写着:既然醒了你可以走了吧。

“海拉的芬里尔”的逻辑:打架、受伤、远超预计的出血量→他原本就受伤了,这不公平→不能让他死在我的地盘上。

维兰德假装没看懂,他在看自己的伤口,其实他安排了人到雪原里找自己,被扔在那里也不会死的。他正在想,小孩用什么给他擦的伤口,这么干净,这里也不像是有温水的样子,该不是用舔的吧?

他看小孩。

小孩看他。

雪原的小屋里一时间陷入了沉寂。

直到Linnea睡醒,从里面的房间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看到白发的哥哥和陌生的大人在说话。不、好像不算陌生,衣服是爸爸的。

她记得爸爸说过,如果有人来找她,而且知道她真正的名字,那就是可以相信的人。

那个金发的陌生男人知道她的名字,所以她会相信他,跟他走,但是——

“能不能把那个哥哥也带走?”

她指了指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始终坐在一边、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他们的银发哥哥。

银发哥哥人很好,把她从雪地里捡回来,虽然不说话,但是照顾了她好几天。

金发的大人说他试试。

随后他跟银发的小孩进行了艰难的交流,通过手势、照片和全世界通用的一些东西交流,最后那个小孩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不耐烦,回到房间里。

当时维兰德想,跟“海拉的芬里尔”交流或许任重而道远。不过他能大致确定这个小孩的身份,也拿到了生物样本,这次来已经不虚此行。剩下的事可以等确认样本以后再说。

但银发的小孩很快就重新走了出来,拿了纸笔——甚至是外面能见到的那种纸笔,在纸面上写了一串规整到像是印刷字的拉丁文字母。

那是一句话:「你可以走了。」

维兰德看懂了,但他只看懂了文字,没看懂为什么会有人用这种语言交流。Hello?近几个世纪已经几乎没人用这种语言做日常交流了吧?

好吧,总比没有强。

幸好他年幼的时候上过拉丁语课程,跟这个小孩做简单的日常交流没什么问题。

维兰德只思考了很短的时间,就在那行字下面写下了流畅飘逸的字母:「我要带她回去。」

银发的小孩盯着他看。

维兰德把本子还给小孩,看着那个小孩拿起笔,用比刚才更重一点的力道,在纸面上留下痕迹。

“海拉的芬里尔”写:「她是我的。」

似乎是觉得这不太符合人类社会的规则,他又加了一句:「我会抚养她。」

字母依旧是标准到接近印刷体。或许——或许这是因为他没有见过那之外的文字。

维兰德暂且将这些猜测放在心底,这些并不是必要的事项,他要说的是……

「她跟你不一样。这里太冷了,我们无法在雪地里生存。」

小孩没有立刻写下回复。

维兰德有种预感,其实在Linnea跟他对话的时候,那个小孩就做好Linnea会被他带走的准备了,只是没有直说,也不会说话而已。

小孩在试探——试探这个外来的人到底是否可信,而试探的方式也很简单粗暴:他要跟维兰德再打一架。

那眼神实在是太有攻击性,维兰德意识到小孩要干什么的时候就举手投降,说等等,我给你讲讲Linnea的父亲到底出了什么事。

但他还没说完,小孩就动手了——他也听不懂,维兰德猝不及防被他按倒,接下来战斗却并没有继续。

维兰德没还手,主要是因为他身上还有伤,而且真打起来,不就暴露他的伤其实没那么严重的事了……吗?

小孩不满地盯着他,从喉咙里发出不像是人类的低吼声。

维兰德:……原来不是哑巴,只是没人教他说话。

他的走神让小孩变得更不满了,小孩给了他一拳,就坐在他身上,捞起本子和笔写道:「你是她的父亲吗?」

维兰德接过了笔,用另一只手在小孩举着的本子上写字——惯用手被踩着呢,而且这个小孩竟然不穿鞋,他明明记得在雪地里小孩是穿着鞋的。

「不,她的父亲过世了,我会收养Linnea,并为她的父亲报仇。」

小孩看到这行字,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但有几秒钟没动。

「复仇?」

一个情感色彩更加强烈的词。

维兰德知道自己抓住了关键。

「是的,复仇。我们会为了杀死仇人,付出我们的一切。」

「她还是个幼崽。」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维兰德不由自主地再看了看小孩,得到了有点愠色的回应。

不过他们没有再打起来,因为Linnea就蹲在旁边,时刻准备拦住他们两个,而维兰德向小孩笑了一下,写:「我会带她去安全的地方。」

小孩写字飞快,但还是那么工整的印刷体:「雪原更安全。」

他们对视。

两个人的交流并没有花多长时间,那个小孩就改变了主意,写下了「你带她走吧」的文字,就回到了里面的房间。

Linnea问维兰德,那个哥哥不走吗,维兰德说他不会离开这里,这里是他的家。

维兰德带走了同事的女儿,将Linnea交给了另一位同事,却没有立刻离开雪原。他对比了手里的资料和从那个银发小孩身上取回来的生物样本——感谢雪原里的消息足够封闭,“海拉的芬里尔”从未想过一根毛发或者一点血迹能做什么。

他可以确定,那个孩子不同寻常,不一定是他们关注的实验的产物,但海拉已经成为死镇,研究所背后的人也在盯着这座雪原的变化,如果那个孩子继续待在那里就一定会被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