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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兰德会解决一切问题。

向来如此。

“维兰德是你父亲吗?”

“嗯。”

“为什么叫他的名字呢?你们吵架了吗?”

“没。”

当然没有,黑泽阵从不跟维兰德吵架,他们都是直接打,不会把架留到第二天。如果他们真的吵了,那一定是「假的」。

为了防止烦人的小只黑毛继续问,黑泽阵面无表情地说:“我们被跟踪了。”

赤井秀一立刻警醒起来,不说话了。

黑泽阵满意地继续向前走。

等把赤井秀一送到了那家医院,借了个轮椅推进病房,他才蹲下来,去喂那只跟了他们一路的小猫。

猫比人好。

小猫吃完,挠了他一爪子,跑了。

那也是猫比人好。

黑泽阵坚持自己的看法,并找到那只猫,捏住小猫的后颈皮,连赤井秀一一起带了回去。他问过了,猫是住在医院里的一个病人小女孩养的,前几天她病逝,小猫没人管,就在附近转来转去。

警卫好奇地看着一个银发小孩拎起小猫,问“你跟我走吗”,小猫扑腾,小孩就把猫放回去了;但银发小孩要走的时候,那只小花猫又跟着他走。

于是小孩把猫揣走了。

……

晚饭是在赤井家吃的。

玛丽看看自己儿子,叹气,这看看维兰德的儿子,又叹气。

她不能打秀一,秀一还受伤呢,更何况儿子是去探病的;她也不能打小银,那是维兰德的儿子,不是她的儿子;她更不能打维兰德,这个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维兰德人不在这里。

于是她说:“赤井务武,你过来。”

赤井务武点点头,丝滑流畅地往厨房走:“我去做饭。”

夫妻两个认识多年,当然清楚对方心里在想什么,赤井玛丽坐在沙发上撑着脸,轻轻一巴掌拍在二儿子脑袋上,于是赤井秀吉就软乎乎地抬头看他。

赤井玛丽说没事,你继续玩吧。

她看着沙发对面那只到了她家就睡的银发小孩,又看向被拐了还不自知的大儿子,长叹一声,闭了眼睛倒在了沙发上。

小银才几岁,所以这件事肯定是维兰德指使的!

(维兰德:?)

(维兰德:……对,是我。)

赤井玛丽越想越气,决定扣下维兰德的儿子;赤井务武本想说你从半年前开始就想这么做吧,但看到玛丽的表情,他还是把话给咽了回去。算了算了,算了算了。

于是赤井玛丽先问了小银,要不要在这里住几天,我会跟维兰德商量。

银发小孩说可以。

赤井玛丽立刻给维兰德打电话,说维兰德,你儿子不要你了,以后他就住在我们家,跟你没有关系了。

维兰德:……你认真的?

赤井玛丽:你这几天不是忙得没空吗?让他在我家住几天,等你那边没事了我再给你送回去。

维兰德:好。

他答应得很快,快到有些出乎赤井玛丽的意料,她本以为维兰德会说什么,但这个人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同意了。

赤井玛丽直觉维兰德那边出了什么事,但她没有多问。

这么多年来,她大多数时候都搞不清楚维兰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如果真的想弄清楚,那就是工作,不是友人的事了。

她挂断电话,转身对其他人说:“小银可以在我们家住下来哦。”

赤井秀吉很高兴。

老馆长也很高兴,看,维兰德的儿子跟维兰德不一样,小银还是个小孩,跟朋友一起玩怎么了?

银发小孩看起来也很高兴,平时冷淡的脸上多了一丝笑意。

只有赤井秀一端详着朋友的脸,想:小银好像……不是来玩的。

……

黑泽阵当然不是来玩的。

他又不是真的七岁,也懒得扮演这个年纪的小鬼,只不过他小时候本来就不是那么“普通”,所以他显得平稳又冷淡的时候其他人也不怎么往有问题上想。

现在他走在伦敦的深夜里,脚步平稳,周围没有一个人。

那只绑架来的小猫就悄无声息地跟在他身后,肉垫踩过他的脚印。小猫时不时躲一下,再偷偷探头看一眼,又继续跟着。

直到黑泽阵停在一幢小楼前。

这幢小楼平平无奇,似乎跟街道上的其他建筑没什么不同,门前的木牌上写着奥兰多侦探事务所,前面的“奥兰多”已经有些模糊不清。窗户里透出温暖的灯光,一切看起来都很温馨而平静,但小猫前爪刚踏入这幢小楼的阴影,就猛地弓起了背。

这是动物对危险的敏锐直觉,小猫踌躇不前,最终停在光与影的分界线上,而走在前面的银发小孩步调悠闲,似乎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不在意。

他步入阴影,走上台阶,然后按响了门铃。

没响。

但就在下一秒,那幢小楼的门就被打开了,好像里面的人一直在等待他的来访一样。来开门的是个穿着管家服的老人,面容慈祥,看到外面是个小孩的时候他露出了些许惊讶的表情——老人一开始并没有往下看,他将视线放在了同一水平上,过了半秒才意识到门外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

不过老人很快就收回了那一丝惊讶,微微躬身,对门外的银发小孩说:“我家先生年事已高,无法离开伦敦,劳您拨冗而来,实在不胜感激。”

“无妨,我刚好在伦敦。”黑泽阵随意地说。

两边说的都不是真话,不过是心照不宣没有拆穿罢了。

黑泽阵可不是“刚好”在伦敦,他是特地跟玛丽来的,维兰德听懂了他有事要做,就没有拦他,但等回去的时候,维兰德肯定是要一个解释的。维兰德相信他,他也相信维兰德,所以维兰德能等他回来,可人与人的信任都有极限……他不知道维兰德对他的底线在哪里,但好在他并不打算对维兰德做什么。

至于这家的“先生”,也就是那位“永生之塔”的“教授”……呵,他可不在伦敦。

明面上已经几十年没有离开过伦敦的林教授,在黑泽阵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可不在伦敦,不然也不会提出“请允许我考虑几天”的说法。某种意义上这也是教授不在伦敦的把柄,但黑泽阵很清楚,教授敢这么说,就意味着这个人早有准备。毕竟“教授不能离开伦敦”和“黑泽阵不能离开挪威”,是分量完全不同的两件事,可没有疯狗天天盯着教授在哪。

他跟着老管家进了会客厅,那位【D】先生也就是“教授”一直在等他。

这人很久都不用真实的面貌出现了,不过黑泽阵扫了一眼,出现在他面前的确实是教授的真容——约莫五十岁的欧洲男性的脸。

“我以为您的年纪会再大一点,先生。”教授看到他的时候没表现出惊讶的情绪,但还是以这句话作为开场白。

“我没遮掩过身份。”黑泽阵冷淡地说。

不过也正是因为“身份”的明确,其他人才难以相信,进而怀疑、调查,然后陷入更深的怀疑。人只愿意相信自己本就愿意相信的事,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黑泽阵不打算浪费时间。

他坐在沙发上,心平气和地说:“谈谈我们的交易吧,林先生,我能终结你的夙愿、给你蹉跎百年都没能得到的东西……但你,能给我什么?”

黑泽阵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他知道再过十年左右,教授就会跟乌丸一样迎来身体急剧老化、衰退,重新步入死亡倒计时的时期,而这两个人也都很清楚,他们获得的“奇迹”只是暂时的。他们的年龄重新开始流动的那一刻,属于人类的恐慌就回归到了他们偷来的生命里。

“我已经向你证明过了。现在,轮到你了。”

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银发小孩慢悠悠地说着,无论语气还是内容都与他的外表产生了强烈的割裂性,但教授并未问及这件事,也没有因此轻视对方,而是在短暂的沉默后,说:“关于这件事,我还没有得出能让人满意的答案。”

银发小孩微微皱眉:“我给过你时间。”

教授颔首:“倘若交易的双方都是用于自己而言不重要的东西,去换取对自己有价值的东西,那这会是双赢的合作,但可惜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合作都完全相反——我们先赋予一件事以合作的价值,再以此为基础去谈合作。现在您拿来跟我交易的东西太过贵重,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跟它等价的东西,也就得不到答案。”

“……没人嫌你废话太多?”黑泽阵面无表情。

“以前有,不过他们都过世了。”教授摇摇头,将茶杯放到了黑泽阵面前。

他说,我们开诚布公地谈谈吧,您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都可以给你;你既然知道那些事,也就了解我,我是个求索百年的疯人,为了达成那个目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黑泽阵说如果我让你死呢?

教授说那可太值得了,但您不必问,我活着不过为了这一件事,事办完了,我本来就会死。

就像吊着一口气,苦苦寻觅的时候总挣扎着不要死,活下来,无论如何都想要活到完成那件事以后;等到真做到了,也就离死不远了。

“你收养过几个孩子,”黑泽阵慢吞吞地说,“也有忠于你的手下、帮助你的朋友,几位故人的后代,以及看好的年轻人。你欣赏一些人,帮助一些人,你也以其他的身份结交过一些人。这些人对你来说又如何呢,教授?”

教授跟他对视,脸上的笑慢慢地、慢慢地收了回去。

很久,教授说:“我希望您是在开玩笑,Juniper先生。”

这是威胁,也可能是认真的,教授无法以外表来判断眼前的小孩,从这个小孩过往的表现推断也毫无意义。教授可以保证,维兰德绝对不清楚这个孩子是这样的,不然也不会把小孩保护得那么好——要不是对方主动出现在他面前,教授让人在伦敦调查,看到了老馆长,他也猜不到这个小孩跟维兰德的关系。

维兰德把自己的姓氏给了他,足以证明这个小孩对维兰德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教授想,维兰德教不出这样的人来,唯一的可能就是维兰德自己也被蒙在鼓里。

黑泽阵端起茶杯,回答:“我从不开玩笑,林先生。我只是想知道,你可以为那个答案付出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