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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守府, 书房。

整个主院被霍霆山占为己有,书房自然也成了他的地盘。不同于只是安排了巡逻兵巡视的后花园,书房重地设了定点哨兵, 时刻有人站岗。

此时哨兵目光如炬、精神抖擞, 书房里灯火通明。

霍霆山站在窗牗旁, 望着兖州将领所住院子的方向:“兖州那边有何动静?”

沙英回曰:“据送食材的火头军说, 他听见兖州内部起了争执,似还摔了东西。”

沙英对此不意外。

谭进是这次率领兖州军的最高统帅, 如今他一死, 决定权注定旁落。

只要有心想要决定权的, 必会争上一争。

霍霆山:“兖州暂且不管, 搜城之事让人办仔细了,厩置和女闾等地方务必多加派人手排查。若发现夫人踪迹,先别轻举妄动, 立马回来汇报。”

沙英虽不明白这是为何, 但利落应下。

霍霆山转了转手上的扳指:“今夜有可能有异动, 命巡逻的卫兵多加留意。”

沙英惊愕:“大将军, 您的意思是有人反其道而行之, 会来一出浑水摸鱼?”

“不无可能。”霍霆山颔首。

谭进的死可能会给某些人提供新思路,多加防范无错。

沙英拱手作揖:“属下记住了。”

霍霆山挥手:“你去办吧,让熊茂进来。”

沙英出去后,熊茂很快快步进来。

他面有郁色, 不用霍霆山开口, 熊茂倒豆子似的全盘托出:“大将军,这孟小娘子是个奇怪的, 明明白日还安安静静的,晚间却忽然闹腾起来, 不答应她就一个劲儿的吵,叽叽喳喳,吵得我脑壳疼。”

这番话说完后,熊茂竟发现霍霆山在笑。

男人嘴角勾起,连那双狭长的眼都带着笑,不是平时的冷笑或讥笑,竟有几分真心实意的舒朗。

“大将军?”熊茂觉得他的脑子真的被那小丫头吵糊了,不然他为何看到大将军在笑。

小丫头闹腾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她是不是吵着要出去?”霍霆山笑着问。

熊茂眼瞳收缩了下,大惊道:“您如何得知?”

霍霆山轻啧了声:“她都反应过来了,你还想不明白。平时遇事不要一味蛮干,也多动你的脑袋想一想,万一哪日你自个领兵在外,被切断了和大军的通讯,到时你便是你队伍的中枢,武将是你,谋士也是你,总不能你长个大脑袋,就图它够大够沉吧,以后别人提在手上给人家累一累。”

熊茂懵懵的,反应过来什么,他怎么想不明白。但甭管什么,霍霆山这番话叫他面红耳赤,羞愧难当。

他生得黑,本是看不出脸红,但如今整个人快蒸熟了,竟也瞧得出一二。

霍霆山睨了他一眼,难得发善心给他解释:“她是知晓夫人已了出府。”

熊茂立马道:“原来如此,那我一定看好孟小娘子,绝不让她踏出郡守府一步。”

霍霆山闭了闭眼,片刻后道:“不必。”

熊茂觉得自己又答错了,讷讷喊了声大将军。

看守孟小娘子这个任务是他从沙英那里接来的,沙英后面有旁的事要忙,大将军便将这个任务拨给了他。

他以为看守个小丫头而已,还不是简简单单。只是没料到如今的情形,竟和当初去孟宅找宝贝一般让他头皮发麻。

“她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出府也好,游肆也罢,都不必约束着她,也不必理会她做的任何事。只有一点,必须将人看牢了,不许弄丢。”霍霆山淡声道。

熊茂:“唯!”

到底想不明白,心里又痒痒,熊茂怯怯地问:“大将军,这……这又是为何?”

霍霆山转开头,懒得看他。

熊茂这家伙在沙场上勇猛无比,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刀,就是这把刀经常拒绝思考,脑子里拐一个弯儿都嫌多。

“守株待兔,必要时刻给她些空间。”

只要把孟灵儿这个饵料放出去,就不担心钓不到夫人这只白兔子。

熊茂这才恍然大悟。

*

孟灵儿今日起了个大早,匆匆用完早膳后,再次往外走。

她本以为今日会和昨日一样,那个大块头死活不给她出去的,她已经做好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准备了,未曾想那大块头今天意外的好说话。

“城中尚有蓝巾余孽,为安全起见,我和几个卫兵与你同行。”熊茂说。

孟灵儿眼珠子转了转:“成,同行就同行。”

只要能出去,同行不算什么。

应下后,孟灵儿又说:“我来广平郡后,都到未曾好好瞧瞧这里,今日不坐马车了,我打算徒步游肆。”

熊茂谨记霍霆山之言:“可。”

孟灵儿领着水苏,身后跟着熊茂等四个卫兵从侧门离开了郡守府。

虽然孟灵儿说她不用马车,但熊茂还是唤了辆马车慢慢缀在后面,以防不时之需。

孟灵儿见状撇了撇嘴。

她还想着到时候疯狂买东西让他们拿,以此分散他们注意力,她自己好脱身呢,这大块头今日怎的机灵了许多?

郡守府坐落在广平郡的核心,周围原是广平郡达官贵人的住处。只不过蓝巾起义爆发后,这批和原郡守关系紧密的权贵跟着舍弃了家宅,迅速离开了广平郡。

如今这些府邸是三州的兵马在住。

行过一段后,孟灵儿来到了集市区。

集市热闹非凡,酒舍、绸庄、当铺、镖局、胭脂铺子……放眼望去应有尽有。

孟灵儿走的很慢,还走在大街的正中央,这里看看,那里瞅瞅。

看到有捏泥人的小贩,孟灵儿眼里闪过一道幽光,走过去说:“老丈,我想捏几个泥人。”

老头儿见生意来,笑没了眼:“小娘子是要捏谁?”

“先捏我,然后捏她。”孟灵儿指了下水苏,又指着熊茂等人:“最后捏他们。”

一来就是六个泥人的大生意,老头儿乐呵呵应声。

熊茂皱了皱眉头,想说他不用,但又想起霍霆山的吩咐,硬是将拒绝的话给咽了回去。

老头儿是熟手,照着孟灵儿的脸捏,很快就捏出一个几乎和她一模一样的小泥人,再照着水苏的模样捏。

待两个泥人交工了,孟灵儿从小荷包里银钱要递过去,但这时有一只大掌却快她一步。

老头儿和孟灵儿皆是一愣。

熊茂面无表情道:“主子说了,夫人和你在外面的花销由他负责。”

熊茂跟在霍霆山身边多年,很清楚对方并不是一个大方之人,亦或者说,除非粮仓里的军饷多得堆不下了,否则养兵的没几个是大方的。

养马买粮,兵器磨损修复,幽州内的官道建设……

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哪有那般好的事。因此除了那些花销之外,霍霆山定下的伤兵亡卒的津贴也远高于其他州。

这也是为什么幽州兵上了战场特别能拼命,甚至拼得最后,成了闻名天下的虎狼之师。

士兵们拼尽全力去冲锋陷阵,完全没有后顾之忧,哪怕战死了,家中老小亦有保障,能安稳许多年。

死了,家里人赚了。

没死还立了军功,自己赚了。

底下人不必多想,但这些沉重的财政压力都压在掌权者肩上。

熊茂就曾见过霍霆山的衣物破了,随便打个补丁继续穿,也见过他领着他们杀尽山匪后,亲自和他们一同清扫现场,连半埋在土地里的几个铜板都要一一抠出来拭干净放进口袋里。

因此当他得知大将军竟为裴夫人母女特地开了自己的私库,还令他不必拘着她们花销时,他不住怀疑大将军被什么脏东西夺舍了。

好吧,即便后来知道大将军还是那个大将军,也足够他震惊了。

“不用你来,我自己又不是没银钱。”孟灵儿轻哼了声。

但熊茂脸上那道疤痕特别狰狞,吓得卖泥人的老头儿哆哆嗦嗦,最后接了熊茂的银钱,没要孟灵儿的。

孟灵儿抽了抽嘴角:“你们几个在这里等你们的泥人吧,我和水苏先往前走走。”

熊茂没吱声。

孟灵儿以为这大块头同意了,连忙拉着水苏往前走,走出的脚步都是欢快的,但走了几步发现不对劲,她回头一看。

那个大块头还跟着她!

不仅是那个大块头,还有另外两个卫兵。至于四个中剩下的那个在和老头儿交涉,说不要剩下的四个泥人了。

孟灵儿炸毛:“不许跟着我!”

熊茂左耳进右耳出。

孟灵儿见他不听,威胁道:“你再跟着我,信不信我带你去绸庄,买能塞满一马车的衣裳。”

熊茂还是面无表情。

孟灵儿一跺脚,当真拉着水苏去了绸庄,这个要,那个也要,成衣买,布匹也包起来,同款不同颜色也来一些。

掌柜报账的时候,熊茂以为自己听岔了。小娘子的衣服,怎的比男子的还要贵上许多?

孟灵儿看得出他心疼银钱,下巴微抬:“倘若你们几个不跟着我和水苏,这账就不用你付。”

熊茂闻言,麻溜的付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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