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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莺心头疑云重重, 但此事不好对外人说,只能将之暂且压在心里。

她还想继续听,看能否收集更多的信息, 然而此时林中深处传来一道怒气冲冲的虎啸。

“吼——!”

飞雀惊起, 林叶颤抖, 叶上的雪簌簌的掉下来。

裴莺惊愕地看着林中深处, “竟真有虎……”

林画屏稍愣过后大喜,“裴夫人, 我们过去看看吧。”

裴莺心想北地果然民风彪悍, 这听闻虎啸不是避让, 居然是看热闹。

大概是捕捉到裴莺那一丝迟疑, 林画屏安慰道:“且不说霍幽州带了不少人,单是大将军之能整个幽州有目共睹,您安心便是。”

裴莺半点没被安慰到。

幽州地处以北, 这一带老虎都是东北虎, 野生的成年雄虎的体重能达到三百斤, 雌虎体型偏轻, 但也能长到两百五斤。

这一爪子下去, 坚硬如树枝都能轻松挠断,更别说血肉之躯了。

裴莺回头看了眼她身后跟着的十来个卫兵,人不算少了,“行, 那就过去瞧瞧。”

前往丛林深处的途中, 裴莺遇到了从其他方向赶来的小郎君。他们一个个兴致勃勃,还有人在赌那只大虫是雌是雄。

看见裴莺, 小郎君们忙收起嬉笑,向裴莺见礼。

“州牧夫人。”

“州牧夫人。”

他们马匹后挂了不少猎物, 有山鸡,有狍子,还有一个少年郎的马后竟挂了头气绝的野猪。

裴莺感叹,“江山代有才人出,幽州少年郎未来可期。”

小郎君们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夫人谬赞,我们运气不错罢了。”

有一人问:“州牧夫人,您也是去看猎大虫吗?”

裴莺颔首:“确有此意。”

小少年又说:“我们亦是,州牧夫人,我们能和您同往吗?”

裴莺自然不会拒绝。

来时路上能听到愈发凶狠的虎啸,仿佛困兽暴怒,雷霆之怒砸下,砸得人一颗心惴惴不安。

裴莺座下的红枣马被虎啸震得有些踟蹰,步子越来越慢。原本跟在她身后的过大江给另一个卫兵使了个眼神,两人同时驱马上前,两匹马落后红枣马半个马身,一左一右将之夹在中间。

随着逐渐走近,那阵虎啸反而听不到了。又走过一段路后,裴莺看到不远处围着一圈人。

有卫兵,有各家家仆,也有先一步到来的其他狩猎男儿。不知包围圈内发生了什么,里头陡然有人大声喝好,一时之间喝彩连连。

林画屏颇为可惜,“看来我们来迟一步了。”

这时有人注意到裴莺来了。

“裴夫人来了!”

这一喊,不少人回头往后看,包围圈自动分开一个口子。

也是这时,裴莺才看到内层之景。

霍霆山站在一头橘皮黑纹大虫旁边,周边那一片雪色尽数被染红。他手中的环首刀刀尖垂下,鲜红的血滴沿着刀面蜿蜒,最后在尖端滴落汇聚成小血泊。

陈威站在旁侧,双手拿着一把霍霆山方才用过的长弓。

这头倒地的吊睛大虫中了三箭,双目位置各刺入一箭,另一支则从鼻子没入,从上往下倾斜,再射穿它的下颚骨、以一种封嘴的姿态穿出。

霍霆山甩了甩刀,而后将环首刀归鞘,“夫人来了。”

裴莺还骑在马上,在他一步步走近时,将这人从上往下打量了遍。

霍霆山失笑,“夫人莫忧,无事。可惜此番碰到的是头雌虎,估计才成年,体型小了些。”

裴莺看看那头两米多的雌虎,有些头皮发麻:“……你认真的吗?”

“当然。”霍霆山勾起嘴角“我说过要猎它回来给夫人做一件大氅,自然不会食言。”

林画屏将他们的对话听在耳中,心里不住艳羡。

带着孩子二嫁,能加入霍家当正室已是不得了。夫君不仅位高权重,还遣了后院,只守着一人过日子。

今日到场的各家主事人,谁后院里没几个姬妾,就是庶子庶女也有不少。

贵妇团中羡慕她夫妻和睦的不少,言道她家中只有一个庶女,夫君又是少年时的竹马,感情不必说的深厚,却唯有她自己知晓,家里后院那朵解语花可不是善茬子,只是这些事只能自己往肚子里咽,不为外人道也罢了。

“夫人也来狩猎?”霍霆山看到了裴莺马后挂着的小弓。

周围人多,裴莺没好意思说自己是为了逃避贵妇们的恭维才入林子里的,“嗯,学了箭术,若是不用未免浪费。”

霍霆山眉梢微扬。

这懒骨头居然肯亲自驱马打猎,莫不是营里发生了些什么事。

“既然如此,我随夫人同往吧。”霍霆山翻身乘上乌夜,又命卫兵先将倒地大虫抬回营中。

其他人听闻他要携裴莺同猎,纷纷乐呵呵的借故离开。

“这大虫被大将军您收拾了去,那我得去寻其他猎物了,否则空手回营,得被拙荆念叨。”

“李兄,我同你往东走吧,大虫是在大西猎的,想来有不少猎物为了逃避大虫跑到了东边。”

围聚在一起的众人很快散去。

林画屏在此处见到了她的夫婿,方才又听霍霆山要和裴莺一同打猎,她干脆跟着自己的丈夫:“裴夫人,回见。”

裴莺笑着颔首:“回见。”

等周围人相继离开后,裴莺呼出一口浊气,一转头就看见霍霆山目光含笑地看着她,那眼神仿佛洞悉了一切。

“作甚?”裴莺看他一眼。

霍霆山:“只是觉得夫人的胆儿着实有些小。”

裴莺低声反驳:“不小,若我真的胆小,方才听闻虎啸便不会过来查看。”

“也是,区区虎啸算得了什么,夫人以前没少捋虎须。”霍霆山意有所指。

裴莺:“……”这人真是。

“夫人和那些个贵妇,没一个聊得来的?”霍霆山问。

裴莺这会儿和他实话实说:“她们赞美之词滔滔不绝,还不重样,叫人怪难为情的。且不少人都想打听家中三个小孩儿的婚事,儿子们的婚事我想你已心有盘算,不便和她们多说。但她们似不死心,还把女儿们见到跟前和我见礼,都是没影儿的事呢,真忧心说了些什么令她们会错意,平白给人家希望。”

霍霆山嗯了声,说儿子们的婚事不急,而后又道:“若有得夫人眼缘的妇人,往后多走动无妨,这场冬狩本就是给夫人交友用的。”

他说的随意,裴莺却怔住,“给我交友?”

“不然夫人整日宅在家,都闷得快长小蕈了。”霍霆山笑道。

裴莺见他笑她长蘑菇,懊恼的同时又有些复杂。

虽然嘴上和贵妇们打着太极,但私心里她确实觉得他在北征前组织这场冬狩,是为了给两个儿子相看。

原来不是……

裴莺缓缓垂下眸子,“其实还好,我也不是很闷,合拍的好友难寻,强求不得。”

霍霆山:“无妨,多看看总归无错。”

裴莺正要接话,忽然窥见眼角处有东西在动,她下意识看过去,刚好看到一抹灰白色,好像是兔儿的尾巴。

“有兔子!”裴莺惊呼。

霍霆山顺着看过去:“夫人不是说打猎么,猎物送上门来了,去吧。”

裴莺还真去了,拿着她的小弓,带着那条从州牧府里领出来的黑皮猎犬,“乌云,随我来。”

猎犬尾巴摇得飞快,刚要跟着上前,听男主人说:“堵着就行,别咬死了。”

猎犬叫了声当应答,随即钻进灌木堆里。

裴莺拿着轻盈的小弓,驱马靠近。那只兔儿在猎犬的驱逐下一直没能钻进灌木里,裴莺从箭筒里抽箭搭弓。

霍霆山看了眼她的姿势。

嗯,姿势很标准。

“夫人是个好学生。”他说。

那根纤长的手指松开,弓上的箭矢“嗖”飞了出去,然后射在了距离兔儿还有两个马身的位置。

霍霆山:“……”

裴莺僵了下,转头看霍霆山,男人轻咳了声,“第一回找找感觉很寻常,下回将箭头往前些定点就中了。”

裴莺再次搭弓,瞄准放箭。

“嗖”的一下,这回箭矢插在了距离兔儿一个马身的位置。

裴莺耳尖开始冒热气,都没好意思转头看他,但这人径自道,“比方才有进步,夫人孺子可教也。”

裴莺耳朵彻底红了,“霍霆山,你别说话。”

男人轻啧了声,“怎就说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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