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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六十大寿那天,惊动了整个京师,不仅在京的文武官员前往祝贺,就连天子和皇后也带着皇太子也来到张府,为老父亲贺寿。

张居正感觉就跟做梦一样,生怕一觉醒来,经历的所有美好全都如梦境一般烟消云散,他还得吭哧吭哧,为了富国强兵,拼了命的推行改革,把朝中同僚得罪个遍,甚至连他一手培养的小皇帝也记恨他。

还好,次日一早睁开眼,一切如常。

清晨,他在自家庭院坐了一会儿,初夏的阳光铺满池塘,白莲含苞待放,几尾锦鲤在莲叶间穿梭。

张居正做了个决定,于是,回到书房,开始写奏疏。

“什么?”朱翊钧抬起头,眼中流露出不可置信,“张先生,您要致仕?”

张居正点点头:“如今,国库充盈,边防稳固,百姓富足,四海升平,大明之繁荣,前所未有。臣年事已高,身体也不太好,请求致仕还乡。”

简而言之,他的政治理想全都实现,要回家享清福去了。

朱翊钧第一反应就是不答应,虽说这些年,大小政务都由他这个皇帝决断,内阁也真正回归到创立时的初衷——辅佐君王,协理机要的作用。

但遇事先找张先生商议,已经成了朱翊钧这些年的习惯。天大的事情,只要与张居正商量,得到他的理解和支持,朱翊钧才有底气推行下去。

现在,张先生竟然要致仕。

朱翊钧端详张居正,见他须发花白,额头眼角布满皱纹,恍然发现,他确实已经老了许多。

犹记得太液池边,他们的初见,那时张居正还只是国子监司业,穿一身蓝色常服,长身玉立,风华正茂。

朱翊钧打小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见了张居正,走不动路,非得过去往人家手里硬塞一朵荷花。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经历了嘉靖、隆庆和万历三朝,为大明殚精竭虑四十载,身体大不如前,三天两头就要请太医看诊。

朱翊钧一晚上辗转难眠,最终对先生健康的担忧胜过眷恋与不舍,他同意了张居正致仕,但有一个要求——张居正不能离京,就在京师颐养天年。

如此,即使张居正不在内阁,朱翊钧想他的时候,只要出宫一趟便可见到。

张居正本意想回江陵,不过儿女都在京师,又多了朱翊钧这道圣旨,他便留在了北京。

张嗣修和张懋修两兄弟,虽然一个榜眼一个状元,但这些年来,一直在翰林院担任最编纂,除了学习,就是干杂活儿。

直到张居正致仕,他俩才有了晋升的机会。张懋修任国子监司业,张嗣修留在翰林院,纂修会典。

多年之后,张居正见证了一个强盛帝国的崛起,这是他和他的学生努力的结果,而他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在他弥留之际,朱翊钧日夜守在他的,不肯离开半步,一直紧握他的手。他仿佛又回到太液池边,牵着小皇孙的手,一路从玉熙宫走到金鳌玉蝀桥。稚嫩的幼童与眼前成熟的帝王重合,他说:“先生,你明日早些来。”

“先生,我好想你呀~”

“我最喜欢张先生啦!”

“……”

张居正辞世,朱翊钧辍朝七日,各种封赏、祭坛都按照最高规格给,赐谥号“文正”。

皇太子三岁那年,朱翊钧为他开蒙读书,讲官是癸未科状元朱国祚。

朱国祚能高中状元,才学自然没得说,但朱翊钧最欣赏的一点是,他既不崇尚程朱理学,也不倡谈陆王心学,只论治国之道,满心满意都是黎民社稷。

此人品行才学都没得说,给儿子挑选开蒙老师,朱翊钧第一个就想到了他。

除了讲官,朱翊钧还把王安给了皇太子,做伴读。王安收了个小徒弟,名叫刘若愚,很是机灵好学,朱翊钧看着不错,也给了儿子。

这些年,朱翊钧先对武进士考试进行改革,设“将材武科”,初场试武艺,内容包括骑射及枪、刀、剑、戟、拳搏、击刺等法;二场试营阵、地雷、火药、战车等项;三场各就其兵法、天文、地理所熟悉者言之。和科举一样,分乡试、会试和殿试。

武艺反倒是最基础的要求,更注重军事素养和对火器的了解。

大明律法连刀枪剑戟都禁止普通百姓持有,更别提火器。所以,武进士的选拔也不针对普通百姓,而是必须在军营服役的将士才能报名。

朱翊钧也取消了募兵制这种类似雇佣军的招兵模式,对陈旧的卫所制也进行了改革,改为在一定年龄内必须履行一定期限兵役义务的义务兵役制。

另一方面,由国子监、各地县学、教谕负责,在全国各地兴办学堂。

学堂里也不止学四书五经,也学习算学、天文、地理等等。不仅涉及许多自然科学,也学外邦语言。

鼓励大家读书,但读书的目的不只是为了将来能考功名入仕,而是为了让自己过上更好的日子。

经过多年沉淀,大明无论是造船技术,还是制造火器的技术,日新月异,突飞猛进。什么东洋南洋西洋,英国荷兰佛郎机的海军统统不敢在大明水师面前造次。

这些国家非但不敢进犯大明,连同整个南洋地区,但凡大明属国,西方侵略者迫于大明帝国的威慑,也不敢轻举妄动。

欧洲各国都在航海,到达一片新的大陆,就开始大肆劫掠,屠杀当地土著。

早在一百多年前,永乐皇帝就命人打造宝船,派遣三宝太监下西洋,带回来不少好东西。在逐渐兴起的大航海时代,又怎么能落于任何?

虽然大明不劫掠不屠杀,去看看其他大陆有什么好东西总是可以的吧。

于是,朝廷与东南一带最大的船商历时五年打造的豪华巨舰,其排水量按照大明的重量单位超过三百万石,换算成西方的重量单位达到了两千吨,上面装备了最先进的大炮和火枪,经过罗盘改进而来的指南针,以及西方此时还尚未出现的望远镜。

大明的舰船不惧任何风浪,更不惧海盗。

而差不多大小的舰船,大明一共制造了三艘,还有更小一些,承担不同功能的舰船大大小小数十艘,组成一支舰队,准备远航。

朱翊钧正在发愁,派遣谁作为使者,率领这支舰队远行。有人却主动站出来:“陛下,臣愿受命前往。”

此人正是冯保。

“大伴要去?”朱翊钧皱眉,有些迟疑,倒不是觉得冯保无法担此重任,只是航海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他舍不得和大伴分别这么久。

冯保有充分的理由说服他:“没有人比我更适合。首先,我通晓佛郎机语。”

这些年来,不少西方传教士活跃在东南沿海一代,带来不少他们国家的发明。朱翊钧还曾召见过一名葡萄牙传教士,名叫利玛窦,冯保和此人也有颇多接触,葡萄牙语学得可好了。

语言问题,确实很重要。但是,现在的大明不是只有他一人会说葡萄牙语,朱翊钧还有别的选择。

“其次,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未来的大明最需要什么。”

这才是最关键的,农业发展起来,全国人口数量和城镇人口数量激增,人们挣脱土地的束缚,势必要寻找新的发展。再加上朝廷兴办学堂,注重自然科学的教育和培养。可以预见,百年之内,工业革命和科技革命必将如约而至。

大明需要的不再只是木头、香料、农作物,还有石油、矿产、稀有金属。

朱翊钧问:“最后呢?”

冯保笑了笑:“最后,还有一点私心。”

“什么私心?”“登陆美洲,拯救印第安人。”

这只是个玩笑,冯保并不是真的要去拯救什么印第安人,他只是委婉的向眼前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坦诚自己另一重身份。

但朱翊钧并不意外,从小到大,冯保负责他的饮食起居,是和他最亲近的人,比父母、皇爷爷、张先生都要亲近。

他的不同寻常,朱翊钧第一个察觉,并且曾经反复验证过。但冯保不提,他也不提,毕竟,谁还没点儿小秘密。

朱翊钧同意了冯保的请求,还向小时候那样,拉着他的手,嘱咐他:“西洋虽好,但大伴也要早些回来,我会想你的。”

他儿子都好几岁了,竟然还这么会撒娇。

改土归流并不是个轻松的活儿,光是四川一个地方,就有好几十个土司,还有贵州、云南、湖广……懂事一些的,早早的顺从朝廷安排,接受封赏,把权力交出去,百姓也跟着过上了好日子。

还有一部分土司,宁可贫穷,玩命儿搜刮民脂民膏,也不肯交出手中权力,让朝廷派遣流官治理。

改土归流的政令推行了十几年,爆发过几次冲突,少数“钉子户”仍是顽固不化,朝廷也很头疼。

其中,最难缠的要属贵州播州世袭土司杨应龙。

从唐朝开始,杨氏历代统治播州,势力盘根错节,到杨应龙这里,已经是第二十九代。

杨应龙表面归顺明廷,其实早有不臣之心,他的居所雕龙饰凤,又擅用宦官,俨然是一个土皇帝。

杨应龙为人狡诈多疑,好以诛杀立威,结怨甚深,所辖五司七姓不堪其虐,纷纷叛离。

杨应龙听信宠妾谗言,杀了正妻及岳母,其妻叔向朝庭告其有谋反之心。

贵州巡抚叶梦熊也上奏杨应龙不法诸事,奏请加快播州地区改派流官治理。但四川巡抚李华龙却以松潘地区动乱不安为由,奏请暂免勘问,二人意见相左,互相弹劾,以奏疏的方式,在朱翊钧面前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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