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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其实当年从昏迷后醒来的第一秒,祝鸣便坚信这绝对不可能是一场简单的事故。

不可能偏偏就那么巧地发生在了首席的竞选前,警方也不可能莫名其妙地变得遮遮掩掩,他开始地一步步地进行调查,可嫉妒他天分的人又实在太多了,光是同一个研究所内的人都排查得都艰难。

于是就这么过了半年,直到他不得不接受自己无法行走的事实,被迫学会使用轮椅,并尝试与下半辈子都要半身不便的自己和解的时候,才终于调查到了阮悯这个人身上。

他紧接着挖掘出了在身后支撑他的K大研究院团队,一个人接一个人的筛查,最后锁定到了秦惟生这个名字上。

那天晚上,他在K大的官网上,颤抖地看到秦惟生的脸,祝满满生前留下的日记本在手边摊开,那张小小的照片的边缘已经被他摩挲得泛黄。

他其实是不愿去相信的,在心底侥幸地劝慰自己,或许只是长得像相似的人,或许是照片的年代太久已经失了真。

可每多查到一点和秦惟生有关的资料,这个人便与日记本中描述的亲生父亲就多重合了一分。

一直到祝鸣翻出几年前秦惟生高校演讲的视频,看到台上意气风发的秦惟生,和他脚边的赤狐精神体那一刻,他突然觉得人生特别好笑,好笑到了有些荒诞的程度。

那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命运这只手里,只不过是再渺茫不过的一粒细小的石子,他可以被毫无尊严地来回把玩,又可以在下一秒被狠狠地掷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祝盈盈以为他当时的一蹶不振,是因为双腿;周粥认为他不再执着于,是因为研究院那群人的落井下石。

但只有祝鸣知道,最致命的一击,其实是来自他生理学上血脉相连的亲生父亲。

“当时我觉得,为什么会这么巧?为什么会那么狗血?为什么偏偏是他?又为什么偏偏是我?”

祝鸣嘴角勾起淡淡的微笑,“后来我想明白了,宿命是无法解释的,人生不是什么都会按计划走的,和别人相比,我可能就是刚好差了一些运气。”

他还是在笑,好像说着这些沉痛的话,只要将嘴角一直这样扬起,就可以将所有的酸楚抵消掉一般。

“我知道,你不想给他做这件作品,是因为你在乎我,不愿意让他去收获这份名誉。”

祝鸣望着他的脸,“但人生的大多时候,并不是靠着一腔热血和正义来做出选择的,冷静地权衡眼下的形势、将目光放得长远而后作出的选择,才是最理智的。”

席羡青盯着他的脸说:“祝鸣……”

“席羡青,如果你只是一个单纯的患者,我只是把我们的关系当协议对待,那么我当时是不会和你离婚的。”

祝鸣并没有给他说下去的机会,声音却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因为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你的成功,你的未来和你的人生,都是与我无关的。”

“可正是因为你对我很重要,你这么多年的付出,你对姐姐的感情,你现在纠结的一切我都清楚。”

祝鸣感觉眼眶很热,全身血液沸腾,呼吸也很烫,烫到他的视野开始变得模糊,但还是很努力地睁大,想要看清席羡青的脸,“我不需要你去思考秦惟生是谁,也不需要你现在为我争一口气,只希望你可以完成这场考核,实现自己的愿望,因为这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就是最重要的事情。”

“所以……能不能不要放弃这场考核,能不能继续画下去,去争取属于你的东西?好不好?”他问。

声音明明是从祝鸣的喉咙里发出来的,但一瞬间,他却觉得自己说的话听起来莫名地遥远和模糊。

抬起头,他发现席羡青紧紧地盯着自己的脸,嘴巴微张,却没有说话。

祝鸣想问席羡青,为什么要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为什么这么久不回应?自己明明在和他说很重要的事情。

然而下一秒,祝鸣看到席羡青抬起了手。

——他感觉自己的脸被席羡青用手捧了起来,下巴被迫上仰,紧接着便感觉席羡青干燥的指腹在自己的脸颊上抹了一下。

“……别哭了,祝鸣。”他听到席羡青这样说。

哭?谁哭了?

祝鸣有些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像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抬手摸了摸脸,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脸上已经淌满了温热的泪水。

眼泪流出一点,席羡青就帮他擦掉一点,却始终没有办法停下,又实在无法继续看到祝鸣继续流泪的样子。

于是便伸出手,直接将眼前的人揽进了怀中。

为什么会哭呢?脸颊没入青年胸膛的瞬间,祝鸣有些茫然地想着,出车祸的时候没有哭,以为自己再也走不了路的时候没有哭,甚至发现秦惟生是谁的时候也没有哭。

为什么偏偏会在这个时候,在席羡青的怀里掉眼泪呢?

可是情绪不是瞬间想控制就能收回的东西,他想要为自己解释,开口时的声音却破碎得不成样子:“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哭,我只是——”

他听到席羡青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我知道。”

祝鸣很想问我都不知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但下一瞬,他感觉有席羡青的手落在自己的肩头,像是承诺般地低声在耳边说道:“我答应你,会去完成这最后一件考核作品。”

于是祝鸣没再说话——他突然就不觉得丢脸了,甚至感觉自己哭得挺值得。

侧脸靠在席羡青坚实宽阔的肩头缓了一会儿,祝鸣吸了吸鼻子,又有些不放心地添加一句:“不仅仅是完成,而是要好好地、认真地设计,不可以乱涂乱画。”

头顶上的青年沉默良久,才像是微微咬着牙承诺道:“……好,我认真画。”

祝鸣这才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头在他的胸口微微蹭了蹭,残留的温热眼泪一点点地,洇湿了席羡青胸前的衬衣布料。

席羡青的手片刻后缓缓抬起,犹豫地在空中悬了半晌,最后还是落在祝鸣头顶的发丝上,轻柔地触碰摩挲了两下。

过了很久,怀里的人闷闷地喊了一声:“席羡青。”

鼻音有些重,尾音拉得略长,听起来简直是在撒娇一样,席羡青心头无声一动,落在他头顶的手若无其事般地缩了回来:“嗯?”

“你胸肌还挺结实的。”

“……”

祝鸣还是没抬起头,脸继续埋在席羡青胸膛前蹭了蹭:“你这件衬衣多少钱,我感觉我大概还要哭会儿,但是又不太想让你看,能不能借我多埋埋?”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席羡青说:“没事。”

祝鸣静了一会儿,像是咀嚼着这句“没事”究竟代表着贵还是不贵,挣扎着想要抬起头:“不会真的很贵吧?我隐约看到扣子好像是有雕花的,我要不还是换个地方……”

——大手又不由分说地将他的头重新摁回到了胸膛前。

“哭吧。”头顶紧接着传来一声,“不差这一件。”

作者有话说:

总是开朗的小狐狸掉了小珍珠,大孔雀笨拙地用强健胸肌来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