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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也是,蝗群性贪,又带煞气,除了凡人聚集的地方,便对生机盎然灵气活泼的地方尤为感兴趣。若论灵气纯澈灵动,这附近又有哪里比得上有神明落脚的李府呢?

聚集的飞蝗又一次袭向李府,可怖的煞气粘稠而晦暗地侵蚀而来,几如修为高深的怨戾大鬼,劈天盖地地将李府密密笼罩,使宅内霎时如临暗夜。

托庇在李府之中的灵性动物们霎时惊慌了起来。

能够使散乱的飞蝗群排布成这般的阵势,蝗王必然就在附近,甚至可能就躲藏在蝗群之中。但蝗王性情狡诈,飞蝗群越过大青山脉已经许久了,它一直在附近躲藏观察,现在又化作普通飞蝗的模样躲在蝗群之中,想要找出来可就难了。

后李目现冷意,李府的防护阵法已经运转起来了,坚固而稳厚。自漓池上神落脚此处之后,李府多受甘霖灵雾滋养,又被上神点化,他早已不是当初虚弱即将溃散的宅灵了。

若是在外面他可能还会对这些飞蝗畏惧几分,但这里是李府,是他的本体所在。

“不必担心,”后李冷声道,“它们就算再围上几个月,也进不来此处。”

随着后李声音落下,阵法运转忽然一变,空中亮起细密的雷光,将李府压得不见天日的飞蝗群霎时僵死落下了一大片,天空中重新透出亮来。

李府之中的阵法是李氏在最鼎盛的时候布下的,虽然后来多年未曾运转过,但有后李在,阵法也一直没有损坏,如今由他操控,更是细微精妙。

但天空中空出来地方眨眼又被新的飞蝗铺满了。这东西太多,一时半会儿杀之不尽。飞蝗振翅的嗡鸣声在逐渐改变着,它们所聚集成的煞气也在逐渐改变着运转方式,那操控着飞蝗群的蝗王,在尝试破解后李的阵法。

后李眉头一皱,将阵法又换了一种运行方式。

“丁芹姑娘,你能不能看出来蝗王在哪里?”水固地神问道。

“我试一试。”丁芹点头道。

她运起灵目看向蝗群,所有的飞蝗都在以同一种频率震着翅,它们身上的煞气在这种共鸣下融为一体,并且随着频率的改变而变化着,将飞蝗们身上的气机掩盖得严严实实。

丁芹将神力运入灵目之中,她目中的封印微微一转,将被封锁的力量又释放出些许。在看破那层浓厚的煞气之后,飞蝗密密麻麻的气机终于显露出来。

普通的飞蝗气机是灰黑色的,在巡视许久之后,一抹夹杂着暗红的气机隐在后面一闪而过。

“在那里!”丁芹目光一凝。

蝗王狡诈,一直隐匿着气息,躲在蝗群后方不断的变换位置,但丁芹的灵目已经锁定了它,无论它再如何躲藏,都逃不出丁芹的视线。

暗红色的气机又一闪,瞬息靠近了阵法的同时,忽然爆发出凶悍的气势来。

“小心!”丁芹惊呼道。

后李发出一声闷哼,那蝗王在阵法边缘一沾即走,但在贴近的一瞬间,竟然将阵法生生啃破了一块,破口眨眼就填上了,但数不清的飞蝗已经顺着破口涌了进来。

丁芹双手结印,神术及时笼上,将涌入的飞蝗扑杀了个干净。

“它可以直接啃食灵气与法力,但不能啃食雷光……又来了!”

这次后李听见丁芹的提醒,及时将阵法转换,大片被雷光杀死的飞蝗落下,一只翅膀上生着暗红血线的飞蝗被雷光电得一震,眨眼又躲到了后方。

“那是蝗王。”丁芹道。

蝗王没能停住,略吃了一点小亏,但那能够轻易扑杀大量飞蝗的雷光,对它却没有造成多少影响。

“那种能力……”丁芹紧盯着蝗王,双目间神力催动愈急,被封锁的灵韵盈盈,几欲溢出,“它身上藏着什么东西,我说不好,但感觉很危险……”

那是一种令她不寒而栗的感觉,蝗王身上所隐藏的究竟是什么?那种感觉……至少,在她戴上漓池上神给予她的木符之后,就再也没有过这样危险的感觉了。

可她却怎么都看不清,就像她在灵目封印之后再看不清漓池上神身上的光一样。如果灵目解封,她应该能够看清隐藏在蝗王身上的东西,但她目中的力量已经被催动到了极致,剩下的是她无法再承受的力量了。

“后李道友,可以放我出去吗?”水固地神问道。

“您想要杀蝗王?”丁芹问道,她摇头担忧道,“蝗王或许是您可以对付的,但它身上隐藏着的东西太可怕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它现在没有用出那个东西,但您现在出去就不一定了。”更何况地神现在的状态并不好。

水固地神抬头看着密密麻麻的飞蝗:“但现在是最好的机会。若是等蝗王离开隐藏起来,下一次它再现身的时候,就不一定落在哪里了。”

若不是蝗王性贪,把第一个目标对准了这里;若不是后李身为宅灵,阵法运转随心自如;若不是丁芹恰好能够看破蝗王的行踪……恐怕现在的情况已经无法控制。

假若蝗王去的是水固镇中……就凭它刚才啃破后李阵法的那一下,地神就没有把握拦住它。这些飞蝗是对普通生灵的血肉不太感兴趣,但那不代表它们不能啃食生灵血肉,更何况有蝗王的操控。

在后李和丁芹的配合之下,蝗王一时攻不入这里,它不会一直再这里纠缠的,若它退却了,下一步会出现在哪里?

水固地神不是感知不到危险,他虽然没有丁芹的天生灵目,但多年修行的神识一直感受得到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这场大劫,早已由凡世众生的生死之灾运转到修行者的道途毁断之劫了。

可他已经下定了决心:“我积累多年,还是有些把握的。后李道友?”

后李静默了一瞬,道:“您可以直接出去,阵法不会有影响。”

丁芹咬了咬牙,心中祈念,神力催动入目。她想要看清蝗王身上究竟隐藏着什么,那样至少可以让地神有个准备。可漓池设下的封印纹丝不动,将她所不能承受的那部分力量死死锁住。

水固地神闭目沉心,神念沟通山脉。虽然这里并非他的辖域,但作为地神,他沟通地脉的力量总是更容易些。

地气蒸腾,地脉借力。在水固地神的引导之下,封锁了此地。若是蝗王逃了,他所做的也没有了什么意义。

做完这一切后,水固地神的身形又佝偻了几分。

丁芹额心神印一亮,掌心绽开一道神术,落在水固地神身上。她以神术勾连,将自己的视野借给了地神,除此之外,还有漓池曾经寄在神印当中的神术,它曾经救过黎枫一命,剩下的力量则全部被丁芹用在了地神身上。

地神眉宇舒展开些许:“谢谢。”他损伤根基也在这道神术中被弥补了几分。

他转过头,义无反顾地走出了阵法。

密密麻麻的飞蝗转瞬吞噬了地神的身影。

他还记得之前不要落到如那位灵神一般神陨的想法吗?他是不是已经被香火中的众生心念影响了神智?

也许吧。

也许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了意义,也许他已经决定忘掉这个想法。

……

云雾起涌。

那不是山林里蒸腾而起的地气,而是来自一直被云雾笼罩的小院。

那浓厚的云雾突然像外翻涌起来,眨眼就吞没了整座李府。

“上神。”丁芹下意识回首看去。

那云雾已经将她与院中的其他生灵们裹入。云雾在外面看着十分浓厚,但在被裹入其中时,却仿佛只是笼罩了一层薄雾,可以分明地看清楚周围。

云雾继续向外扩张着,将天空裹入、将泥土裹入、将飞蝗群裹入、将地神裹入、将蝗王裹入……

云雾突然停了,所有被裹入云雾中的蝗也停了,像凝固在琥珀中的虫。

紧闭许久的房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白衣乌发的神明从中走出,他的步子不急不缓,就好像云是停的、风是静的,山林里有清晨时草木的水汽,通透的日光落在每一滴洁净的露珠上。

一阵古怪的力量突然从蝗王身上爆发,它挣动起来。

神明抬首,双目如渊。

在那目光下,蝗王霎时又静止住了。它身上所有的因果线都凝固了。

众生心念繁杂,行举多受因果牵扯,外境多为因果困缚。当心性修为没有达到不沾因果的生灵,被强行凝固了因果时,其心念的运转,便也凝滞近乎不存。

至于蝗王身上那古怪的力量波动,它被困在云雾之中,并没能传出去。

神明举臂,宽广的袖从他指尖滑落到手腕,露出了一支莹白如骨的笔。

笔锋横落,于虚空中画下一笔。一笔之后,蝗群陨落。

不只是蝗王,也不止是云雾之内的飞蝗,鲤泉村、水固镇、章宁城……乃至整个卢国、大青山脉,与大青山脉对面的梁国……此方世界中,所有因心田之旱而生出的怪异飞蝗,都在这一瞬间陨落。

所有飞蝗身上的煞气,也在这一瞬间消失无踪。神明手中的笔尖,已经漆黑如饱沾浓墨。

天地间气机摩擦,忽生轰然一声雷响,其声贯彻天地,其力至刚至烈,雷声过后,暴雨倾盆。

……

祭坛之上。

火把落入香木柴中,烈焰升腾、热浪袭身,陆宏昂首向天,似乎隐约看见了先祖。

一声暴雷骤响,暴雨倾盆而下,大火被生生浇熄。

陆宏站在大雨之中仰面,雨水落在他眼睛里又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