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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物的身相来自于自身所执,可仰苍生前并不是这般模样,也从未见过这样肩骨特殊的人,在漓池点破之前,他甚至从未觉察到自己鬼身之相有异。

他的执念来自于何处?

被他收回胸中的心焰轻轻摇动了一下,却照不到他这一执念所隐的神魂深处。若与他此生无关,那便只有可能是更久远前的前生,久远到连他的心焰都照不出的前生。

而他的这一点不知从何而起的执念,穿过了厚重的时间与轮回,在他自己都未曾觉察之时,于鬼身之相上倔强地冒出一点芽叶。

他胸中的心焰突兀地跳了一下,仰苍下意识按住了心口,他忽然感觉到烫,烫得他心口酸软发涨,从那不知从何而起的执念中,感受到了模糊却深重的哀伤。

……

昌蒲重新睁开眼睛,灰茫茫的眼睛里哀意深重。

“谢谢你们。”她说道。

丁芹摇了摇头,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做什么,是上神指引了昌蒲与仰苍。不过,既然昌蒲和明灯教都没有问题,那么还有一件事,就可以直接问一问了。

“我想问你一件事。”她说道。

昌蒲点头。

“你教给柳穿鱼的点灯法是有问题的,这点你清楚吗?”丁芹问道。

“我之前是不知道的,直到方才。”昌蒲眉心结起。

方才与仰苍交谈过后,她才明白那法门的问题。她教给柳穿鱼的点灯法并非跟随仰苍学来的,仰苍也曾传授给她基础入门的点灯法,但那法门却只有消减阴魂怨苦之效,虽然很有用,但用处到底单一了些。

“这法门是我后来从其他偶遇的明灯教教众那里学到的。”昌蒲说道。

这种点灯法的用处更广,看上去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明灯教广传的入门法只有一种效果不是没有原因的。

但这表面看上去毫无问题的点灯法,却已经不知不觉间在明灯教的教众中流传开来。

不过,因为这种点灯法自有其局限,它的流传并不算多严重的事情,但这代表了一个信号,有人在对明灯教下手的信号。不过这件事不是昌蒲要管的,仰苍既然要整合明灯教的力量,那势必会解决这件事,而昌蒲,她有着别的事情要做。

“我要去隋国。”她说道。

丁芹和白鸿还未回应,就见此间房门突然被一把推开。

路四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两只眼睛瞪得牛一样大,看着昌蒲怒道:“好啊!你果然想跑!”

昌蒲转向路四,她面上的神情更无奈了:“我说过,那幅画解决不了你最近遇到的问题。”

“不可能!”路四瞪着她,“就是在你给我画了那幅画之后,我才出问题的。如果不是你做的手脚,你怎么知道我最近遇到什么事了?你做人不厚道!我是赖了赌约,可我已经把那画买下来了,这事就该了了!我告诉你,你要是不给我解决,我就堵在这儿,你哪儿也别想去!”

白鸿偏着脑袋瞧他,问道:“你遇到什么事儿了?”

路四道:“我周围的人全都变不正常!”

“哪不正常了?”

路四哼了一声,气愤道:“就我隔壁那个老太婆,自己多大岁数了也没个数,推了个小推车半天也上不去坡,我嫌她挡道顺手给推上去了,她瞧我跟瞧见鬼似的,连声谢谢也不说!”

丁芹问道:“你那幅画呢?我看看。”

路四犹豫了一下,把画掏出来交到丁芹手上。

他也没好好收着画,就胡乱塞在怀里,此时画上已经折上了好多乱痕。

这画上画的是路四的肖像,瞪眼撇嘴,凶气毕露,瞧着就不像什么好人,也难怪路四看着生气。如果仅从画的水平上来评判的话,这幅画无异是非常出色的,寥寥几笔勾勒出路四的五官,蛮横之气扑面而来,无疑称得上是形神兼备。但这幅画最特色的地方却不在于此。

在之前丁芹遥遥瞥见这画一眼时,她就注意到了,这幅画里画进了三分恶气。

这三分恶气的存在使得画中的凶气愈发鲜明,而这三分恶气的来历……丁芹又瞧了一眼路四。昌蒲目不视,她看人靠得是心,落笔画得是神。路四是个人人避讳的泼皮,身上自有凶恶之气,昌蒲在画他的时候,有意把他身上的恶气也汲出来画了进去。这也是为什么路四之前明明是个令人嫌恶惧怕的无赖,这几次闹事的手段却温和了许多。

但恶气属于人身上的杂气,是可以自生的。一个人如果心中想着凶恶之念,身上就会生出恶气,恶气也会反过来影响人的念头,让人遇事思维会往偏激凶恶的方向走。故而,虽然昌蒲汲出了路四身上的三分恶气,但日后说不准什么时候他就又生出这些恶气弥补上了,这影响到底会持续多久,还是要看他自己。

丁芹慢慢把画抚平,对路四问道:“你喜欢这画吗?”

“当然不喜欢了!”路四道。

画的这么凶,一看就不讨喜。这世上的人们大多都有一个很有趣的点,那就是不管自己是什么样儿,却总是希望别人能喜欢自己的。

路四也是如此。虽然不知道在他心里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儿,但他也是希望自己看上去是个招人喜欢的好模样。

“可你以前在别人眼里就是这个样子呀。”丁芹又道。

“怎么可能?!”路四怒道。

“别人帮那个老婆婆,她也是那个反应吗?”丁芹反问。

路四愣住了。

“别人没有不正常,你也没有不正常,你只是变得比以前好了很多,但别人眼里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丁芹把那幅捋平的画又重新卷好还给路四。

路四愣愣地接过,憋了半天,说道:“可……可我不喜欢现在这样。”

“那你想变回像画里这样,还是想变得和画里更不一样些,自己选好了,画又不能帮你解决。”

被这一通劝后,路四放弃了再找昌蒲麻烦,抱着画迷茫地出了门。

至于以后是就此改变不再做一个人人厌恶恐惧的泼皮,还是一如既往重新养出一身的恶气,还要看他自己。昌蒲的画也就只是一幅画而已。

白鸿从走远的路四身上收回目光,道:“你这画挺有意思的。”

昌蒲笑了笑:“只是一点小手段。”

她六岁那年突然目盲,后来四处寻找仰苍的痕迹,一个孤身目盲的女人,自然经常会遇到找麻烦的人。对这些没有修行的普通人,她不乐意动手,便用这个法子来解决问题。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去了他们身上的几分恶气,便能让这些人短时间内熄了恶念,不再纠缠。路四却是个例外,他在去了恶气后生出来助人的心,还能够感觉到周围人态度的改变,或许借着这个契机,他以后有可能变成另外一个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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