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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形容倒是让白鸿有了推测:“肖似灵神却又不同,这大概是图腾了。”

“图腾?”丁芹好奇问道。

白鸿解说道:“图腾身上也会凝聚人们的祈愿,但他们与灵神的不同之处就在于,灵神会接受所有供奉自己的生灵的祈愿,图腾却只接受与自己血脉相连的族裔的供奉。非其族裔之人就算供奉图腾也没有用。”

“每一个图腾都是独一无二的,只是真正的图腾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有些人甚至认为这世上可能再也没有真正的图腾了,想不到这里可能还隐藏有一个。”白鸿感慨后,又道,“既然你所见的幻景中出现了图腾,那就必然不会是幻想出来的。”

“要下去看看吗?”丁芹问道。

白鸿迟疑了一下:“我倒是想见识见识图腾,但如果太危险的话就算了。你看到的那种可怕的感觉强烈吗?”

丁芹想了想,道:“并不强,虽然那处终点的空洞给我感觉很可怕,但它好像也离得很远,并不能造成什么危害的感觉。我再看看吧。”

虽然感觉如此,但出于谨慎,丁芹又重新凝神看了过去。如果只是双目刺痛的话,她应该还能够看到更多一点的东西……

劫气灰蒙,血气暗红,茫茫因果,如雾浮现。

她并没有追溯那可怖的终点,而是在寻找令此地生出这种与劫气相容的血气的直接原因。通过对因果粗浅的窥探,来判断这件事她们究竟有没有冒险一探的能力……

“呜!”丁芹忽然捂住了眼睛,眼泪扑簌簌地滑下来,身体不住地发起抖,竟是已经被震伤了。

白鸿脸色一变,双翼一掀就要带着丁芹离开。

“等等!”丁芹叫住了她,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我得下去看看!”

“不要胡闹!”白鸿严肃道,“不管你看见了什么,能够使你瞧上一眼就受伤的存在不是我们该窥探的!”

丁芹的灵目太过强悍,她因为这双眼睛而遭罪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因为承受不住灵目的力量而受伤与因为窥探到的存在而受伤是两个概念。前者是因为她自身的修行尚且承受不住这双灵目的能力,就比如她之前因为看柳叶桃身上的因果时而感到头疼一样,并不是多么严重的事情。后者则意味着,她看到的是她不该看到的东西。

“不。”丁芹却坚持道,“我看到了一个身影,他与昌蒲、还有昌蒲的师父有很重的因果相连!”

白鸿默然了片刻。她明白丁芹为什么坚持了。

因为漓池上神。

漓池上神与她们是完全不同层次的存在,他们所看到的、所想到的、所关注的事情是没有什么可交集的。这种差距就像农人猜测君王用金锄头种地一样。所以,在大青山余脉当中,漓池上神的随手点拨对周围的生灵便是难得的指引,但从最初的宅灵后李到后来的泥鳅儿和小水獭、从修为如她这般的妖神到才踏上修行路的白颊小猴,没有一个能够参与漓池上神所关注的事情,他们甚至连知晓都没有资格,漓池上神从头到尾就没有过告诉他们这些的想法。神龙要去行云布雨,地上的蚂蚁又能够做什么呢?它难道能够理解吗?

地载万物,天降雨露,众生又该如何回报以天地呢?初生灵智的小妖采山珍以回报神明的庇护,明晓差距的大妖却唯有感念深深。因为凡尘众生本来就是没有办法回报天地的。

金六山知晓这个道理,白鸿也知晓这个道理,偏偏丁芹却拧住了。

她才十五岁,修行不到一年。连白鸿都无法望其项背的神明,丁芹又能做出什么切实的回报呢?

可这孩子从小失了父母,又受灵目之苦,养成了一副外柔内刚又执拗坚忍的性子,认准了的事情就算一时做不成,也会一直压在心里。就像现在,金六山这样的大妖都在寻找庇护,李府附近的开智妖修就没有一个选择下山的,丁芹也完全可以选择待在李府之中,在庇护之下安安稳稳地度过大劫,这难道不比出来冒险要轻松简单得多吗?

她们之前偶遇了昌蒲,这对丁芹来说是一件极特殊的事。因为这是漓池上神第一次主动要求她去做一件事——让昌蒲点燃心焰。

昌蒲借此寻找到了仰苍,而漓池上神必然在此之前就已经与仰苍有了接触。

这一对明灯教的师徒是在漓池上神的关注之下。他们的出现就像高天之上偶然垂落下的一片云角,是丁芹唯一能够触及到的地方。

“我们并不一定要做什么,只是……先不要离开,我将这件事直接祷告给漓池上神,问过他之后再做决定,好不好?”丁芹软声道。她也已经从刚发现时的冲击中回过神来,这样的事情的确不是她们该窥探的,她也不该就这么一无所知地下去探查。她不是自己一个人,她的身边有白鸿,她的背后有上神。

她只要将自己的发现告诉漓池上神就好了,剩下的由上神来做决定。

白鸿同意了丁芹的想法,在距离谷地数里之遥的高空盘桓起来。

丁芹闭目祈祷。

她额前的神印微微亮起,在将自己的所见传递后,她听到了神明的声音。

“你想要去看一看吗?”

丁芹怔了一下,神明问的是她想不想,可她并不太在意自己要不要去,她把决定权交给了神明:“我……如果需要的话,我就去,不需要的话,我就离开。”

神明笑了一声,温声道:“那是一个废弃的局,去看看的话也无妨,但不要去窥视其背后的因果。”

丁芹睁开眼睛,怔怔的不知是低落还是感动。

“上神怎么说?”白鸿问道。

“上神说那是个废弃的局,去看看也无妨。”丁芹道。

“你有犯错的资格。”这是上神最后留下的话。

人都是在摔摔打打中成长起来的。小孩子可以犯错,是因为有父母在背后托着,她可以犯错,是因为……丁芹咬紧了嘴唇,眼眶有些红。

“我想下去看看。”她轻声道。

白鸿双翼一敛,便带着丁芹落了下去。无论那里曾经被布下了什么样的局,既然已经被废弃了,那现在应该都没多大危险了。

她们没有直接落在山谷中人们聚居的地方,而是落在边缘的密林里。

这处山谷的地貌很奇特,谷地最中心有一小处湖泊,湖泊外的一圈就是人们居住的地方,再往外则是大片的湿地沼泽。外圈的沼泽大部分都是地面陷在湖水里的湖沼,年岁不知多久的老树们密密生长着,气根垂落如林,板状根交错如网,在这些木质靠近水面的部分,则因为天长日久的浸泡而留下了一层层的水痕。

从外圈往谷地内圈过渡,树木越来越疏矮,直到沼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露出水面的泥土与泥土上的灌木和碧绿的草,广阔的草坪在夕阳下看上去十分美丽,但这并不代表这里就是可以直接踏足的坚实土地了——在这片具有十足欺骗力的绿意之下,泥土浓稠黏软,深不见底。身体轻盈的鸟雀飞鼠或许还能在灌木上停落,可体型稍大一些的陆地生物若是落在这里,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泥沼吞没了。

只有在谷地最中心的位置,地面才是坚实可踏足的,这个避世族群的居住地,也就落在这里。

水往低处流,一般的大水沼都是低处为聚集着水的湖沼,外围才逐渐高抬露出地面,这里却恰恰相反,整个谷地像一层层阶梯似的,不规则的高凸石壁将上层的水拦在外围,有点像经过人工整理的梯田。石壁之间只留下几条细窄的水道,层层跌落成小瀑布,汇聚到谷地中央的一处小湖泊里,反倒留下湖泊周围的坚实地面供给这里的人们聚居。而小湖泊中的水又不知落到哪里去了,一直维持着那样的高度,既不见干涸,也不见水涨。

不过,这或许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拥有图腾的人们,本身就已经与其他凡人不同了,他们的血脉与图腾相牵,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另一种族类,天生就会拥有一些类似神通的本领。就像许久之前覆灭了的汤人,可胛生双翼,居于活火山附近。

白鸿带着丁芹落下来的地方,正是谷地最外围的湿地树林与靠近内圈碧草绒绒的泥沼交界处。

白鸿落地前便幻去了身形,她的本体太过显眼,如果直接落下,哪怕是在外围也够招人眼的了。

她带着丁芹站在一颗老树的板根上,丁芹原本正向谷地中心的聚居地看去,却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敏感地收回目光,转而看向身后的密林里。

“你也发现了。”白鸿说道。

在那些生着碧草的的泥沼上,散落分布着一些巨大的岩石与圆木,那些灌木的生长看似毫无规律,实际上却恰到好处地遮蔽了某些方位,它们是被有意种植在那个位置的。

这些岩石与横斜的圆木正好构成了一条似断实连的通路,使人可以往来于谷地与外围的湿地树林。

白鸿的落脚点并不是随意选择的,她们正站在这条通路的节点上,从这里往外的湿地树林里,同样隐藏着一条已经被开辟出来的通路,连接着这个隐秘的族群与外界。

这样的通路在谷地中并不只有一条,但每一条都十分隐蔽,它们几乎没有用到人力的构筑,完全是由天然的岩石、倒塌的巨木、树木巨大的根系,与枝叶间的藤蔓所构成的。除非是从小就在这里长大,被长辈带着走过每一处道路,将这里的环境烂熟于心,否则普通人是无论如何也寻不到这样的通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