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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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城门处的异动,涉州城内又起了暗流。
常安渡对此茫然不知,他只因为流民的事惴惴了片刻,又接起之前的话题:那个救了他的侠士。
“说来也巧,他与先生同姓,都姓李,名叫李拾……”
繁密的因果中,有一道自常安渡身上,遥遥指向涉州城外,连在一个孔武有力身材高大的男子身上。同样也有一道因果,自此人身上返牵而回,落在……漓池身上。
姓李,并不巧。
这是他自大青山余脉李府之中苏醒时,唯一一条牵扯在他身上的因果。五百余年前,李氏莫名衰败,百般尝试不得解决办法后,不得不离开族地,以图在其它地方寻找解决莫名衰败的办法,至今已有二百余年。宅灵后李留在李府之中,据他所说,曾经鼎盛的李氏在离开李府的时候仅剩七人,如今二百余年过去,偌大李氏只余一支血脉在世。
无可奈何的衰亡,濒临绝境时获救……人世的一切巧合与无奈,常由不得人不去慨叹一声“命”,可命又从何而起?
漓池捧茶,静听着常安渡的讲述,低头看茶,在茶水的热汽中,杯中倒映一双漆黑的目,目中似敛了茫茫大雾,又似只是茶水蒸腾热汽而生的幻觉。
因果绵长。
李拾救下常安渡是一个意外,至少他是如此认为的。但这是个他很喜欢的意外。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救下常安渡后,他的一切开销都被常安渡给包了。
在李拾救下常安渡并带着他来到最近一处安全的凡人聚居地,被常安渡请了一碗热汤面后,几乎感动得要落下泪来。这不奇怪,如果任何一个人像他一样,已经穷到连一块烙饼都买不起,常年在野外靠打猎和采集填饱肚子,并且手艺糟糕到只能把东西做熟的程度,在时隔大半年后终于吃上了一口正常人吃的饭时,也会这么感动的。
凭良心说,他在救常安渡时,就纯粹只是出于善心,并没有期待回报。在这个满目疮痍的乱世里,他虽然无法救下所有人,但既然能搭把手,为何不去做呢?谁能保证自己未来就一定不会遇到需要别人搭把手的事情?
不过后来他选择一路把常安渡送到涉州城,很难说没有蹭吃蹭喝的影响——常安渡就是个普通人,带着他赶路就是带着个拖油瓶,救下人后把他丢到最近的安全地带才是正常选择。
反正李拾自己也打算前去梁都,正好要路过涉州城,那何不对自己好一点呢?
李拾就这么一路把常安渡带到了涉州城,当然,一路上的开销也都是由常安渡承担的,常安渡并不小气,李拾也并不豪奢,一个知恩图报,一个古道热肠,两人这一路上成了朋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在来到涉州城后两人本就该分开了,常安渡的家业在涉州城中,而李拾要继续前往梁都。然而李拾却没有前往梁都,他在进入涉州城之前,好像发现了什么问题,所以改变了自己行程,在将常安渡平安送到城中后,就又匆匆出城去了,之后一直往返于涉州城内外,有时几个时辰就回来了,有时数日方归……
“李拾兄是个很奇特的人,他没有修行,只练得一身武勇,却有手段对付妖邪鬼怪,而且分外娴熟,好像经常与它们打交道一样。在现在这个世道……”常安渡轻叹一声,语气复杂。人们都在躲着妖邪走,纵使看见不同寻常的事也只当看不见。身为朋友,他是希望李拾能远离那些超凡的危险,毕竟李拾也只是个没修行过的普通人,但如果李拾不是这样的个性,他们也根本不会相识,常安渡或许已经死在那个夜晚。
世间外境种种不可改,譬如常安渡沦落荒郊野庙妖邪之手,外境却可因内境而转,譬如李拾仁善之心念使常安渡脱得性命。外境种种过去已定,内境念念未来相续。内外之境共成命理。
素瓷茶盖抿开水面的叶,浓软的茶叶如一片舟,在忽起的茶波中荡开,乱了倒映在水中的目。
大劫、世道。
自胥昌登位梁王之后,罗教已成了梁国林立的歪门邪派中最强大的一个势力。但这是隐含不发的——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罗教的强横,普通百姓仍以为涉州城还是那个拱卫梁都的坚实屏障。
自大劫兴起之后,戒律司愈发难以掌控梁国的情况,玄清教鹊起,迅速吞并了一个个势力。
梁国如一张香甜的饼,主人家已经无力看守,便免不了要受其他人的抢夺。但有的人吃得多了,其他人自然就吃得少了。
因果如雾,命理如网,繁密笼了人世。
外境如此,无论那些与此无干的百姓是否知晓上层的交锋,他们都已经被牵扯其中。
数日前,李拾追寻着他所发现的蛛丝马迹,一直找到了罗教的踪迹。
李拾没有对常安渡说他发现了什么,因为这件事,已经超出了常安渡能够应对的范围——罗教欲血祭其庇护之地的百姓与底层信众来换取力量。
李拾没有阻拦那些布置阵法的小喽啰,他只是安静地、小心地退出去,回到自己秘密的暂住地中。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面对罗教这样的庞然大物,他一个没有修行的人,只是螳臂当车而已。
“你不该掺和这种事。”空屋里只有李拾一个人,却响起了一个极苍老的声音。
李拾从胸前掏出一块玉佩,放在桌案上,恭恭敬敬地点了三炷香供奉,却对此默然无声。
那寄身于玉佩中的是他李氏祖先神魂,使李氏莫名衰败的诅咒一直未能解决,至今不但使得李氏血脉仅剩他一人,更使得他根本无法修行。李拾只能选择练习凡人的武技,他能够对付那些超凡的妖邪鬼怪,更多靠的是寄身于玉佩中的李氏先祖。但先祖只剩下神魂,李拾自己又无法修行,他们能使出的手段太有限了。
但他也不是在知道了罗教的打算后,能够当做浑然不知的人。
香火袅袅,屋中寂然无声,等到三炷香火即将燃尽的时候,那个苍老的声音自玉佩中叹道“你想怎么办?”
“告诉玄清教。”李拾说道。
玄清教的势力扩张已经与罗教产生了越来越大的摩擦,它令罗教感受到威胁,罗教大行血祭之法,最可能的目标也就是玄清教。
“也是个办法。”李氏先祖道。
李拾紧皱的眉松了些许,等到三炷香彻底熄灭后,将玉佩重新戴好,走出了房间。
他要去寻玄清教。
……
“……李拾兄没有同我说过,但我看得出来,他是想要修行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能够修行。”常安渡说完后便停住了,捧着茶一动不动,似在为即将说的话而踌躇。
茶水的热汽散了许多,此时温度正好。漓池低头慢呷。
旧日种下的因在今日结成了果,便成就了今日的外境。今日的内境,又使人种下今日的因。内外之境,昭示于因果之中。
玄清教最邻近涉州城的一个据点内,李拾正以客的身份留在里面。他本身是不想在此事中参与太深的,最好让双方谁都不知道他的身份——哪怕罗教落败,也不是他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能应付得来的。可惜……先祖的遮掩没能扛过玄清教的搜寻,他被玄清教的人找到后,又恭恭敬敬地请回了他送信的地方。一个名叫飞英的道人接待了他,在足够详细地询问过有关罗教的事后,给了他一个足够彰显出玄清教对此的感激的待遇。
李拾现在可以自由离开玄清教的这个据点,但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他也就不急着走了,等罗教的事情结束再说。谁知道他的存在会不会已经暴露到罗教眼中?修行者想找人可太简单了,现在玄清教的据点肯定比他自己的秘密居所安全。不如等此事结束,罗教腾不出手的时候再离开。
李拾正在玄清教中安心度日,忽听往来的玄清教中人说了一个熟悉的词:“……涉州城……”
李拾打了个激灵,上前相询:“这与涉州城有什么关系?”
“涉州城是罗教的地盘。”那人奇怪道,“你不知道吗?”
“怎么可能?涉州城不是梁都的屏障吗?”李拾眉头紧锁。
“那是明面上的,胥昌成了梁王后涉州城就被暗中交给罗教了。你是不是没有听过最近的传言?胥昌……”那人把二十三年前的事情给他讲了一遍。
李拾已经无心细听,匆匆拱手道别,飞快地奔出了玄清教的据地。
“你这时候回涉州城干什么?”玉佩中,李氏先祖呵斥道,“好好在玄清教里待着!”
李拾在腿上贴了两道符:“常安渡还在涉州城里。”
“涉州城是大城,罗教未必舍得对它动手,更何况玄清教不是已经去阻止了吗?用得着你掺和!”李氏先祖喝道。
李拾不为所动,低头检查了一番所带物品:“如果涉州城真的没问题,”他提气奔出,“您又何必阻止我前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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