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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记得你的愿吗?”李泉问道。他似已经全然忽视了浑沌的话,只专注于面前的胥桓。

“我的愿?”胥桓吐息寒凉,“那是我的愿吗?”

他想到荒村中的那具尸骸,他们都是别人手中的木偶。自以为在走着自己的道,一举一动却都是被别人牵扯着。他的所行、他的经历、他所拥有的一切,从混乱中摆脱的梁国、以之为臂膀的玄清教、难得同道的李泉、真心助他的窕姨、阿慈……哪一样不是虚假的?哪一样没有被毁掉?

他的所思所想是自己的吗?他所选择的道是自己的吗?

谁在引导他?谁在掌控他?谁在把他当做掌中棋子,主导他虚幻的一生?

“你的道已经毁了吗?”李泉低低叹道。

“既然不是我的道,为何不能毁掉?”胥桓僵冷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踏出一步,身后的水井轰然崩塌,连同石碑一同埋葬。他已不需要有什么来缅怀了,也省得这里再受打扰。

“还有一件事情,”浑沌的声音在李泉耳边幽幽道,“当年在你身陨之后,玄鸟为保玄清教,将自己的魂魄与之绑到了一起。”

当初长阳陨落,供奉他的玄清教受到重创,险些毁灭。玄鸟以其图腾之身的特殊,将自己与玄清教绑在一起,这才保住了当时摇摇欲坠的玄清教。若非他如此,玄清教也坚持不到后来,等浑沌再灭一次。

浑沌之所以只是把玄鸟的魂魄丢到毒潭中消磨,却没有直接将之陨灭,也是为了玄清教——他还要保留下来一部分原本真正的玄清教,才能借此联系来寻找地府。

“玄清教要是毁了,他那点残魂也就彻底陨灭了。”

“你说得对。”李泉对胥桓叹息道,“玄清教……也早该毁了。”

他忽然伸手一推,一股无匹的力量将胥桓携裹着送离此处。浑沌骤惊,他生出不好的预感,虽不知长阳要做什么,还是下意识伸手欲拦,他慢了一步,没能拦下人,胥桓所往的方向却受他力量干扰,已不知落往何方。

遥远的大青山首上,长阳指尖浮现出一支笔,笔身洁白如骨,笔毫如沾浓墨。

他似是根本没有听浑沌的话,似是根本不在意亲手建立起来的玄清教、不在意玄鸟仅存的残魂。

一笔落下,天地间铮然而鸣,如弦断琴崩。

刹那间,世间一切与玄清教相关的因果,皆尽消散。

世间一切与玄清教有关联的生灵,无论他们是否参与玄清教中、无论是否接触到玄清教的隐秘,在这一瞬,心中皆有所感。众生与玄清教之间的因果瞬息成熟,或有突兀暴亡者、或有疾症忽愈者……现种种异象。无论时机到否,一切种下种种玄清教之因的众生,此时皆得到了种种相应的果。这是长阳的大神力所至,是亲手创立了玄清教的神明的意志。

一笔过后,因果俱全,玄清不存。

浑沌惊怒之间,一时竟来不及反应。他与玄清教之前的因果倒没有被成全——所有指向浑沌的因果都没入一片混沌的力量,永远也无法结成果,只会如黑洞一般,卷乱越来越多的因果线。长阳一笔强行划断了他与玄清教之间的因果线。

他不明白,能够花费不可计年打造地府、为了众生身沾因果的长阳,怎么会亲手毁去玄清教?他已经不在乎玄清教了吗?他难道不在乎玄鸟了吗?

但长阳的笔已经划落,这世间,已不存玄清教。

这不只是玄清教这个名义不再存在了,这是因果上的彻底终结。那些原本玄清教中仍然存在的人,他们无法再以玄清教的名义与手段交流,无法再通过玄清教关联在一起,他们彻底散落。因为与玄清教有关的一切,已经彻底结束了。

卢国毒山头,木头在山腹里静静地坐着。他本已习惯了这里的冷寂,自几个月前的那场大雨消弭了土地中的苦煞气后,前来寻找他求取枯藤汁的凡人们也就很少来了。他们只在偶尔路过的时候才会再次来到山脚下拜访他,这不能怪他们,他们的生活已经很艰难了,每一点空闲时间都必须要花费在生存上。

木头理解他们,于是也就不再在山脚下等待。那些为了拜访他而特地绕一段路来到毒山头脚下的人们,在发现丑神仙离开后,也就不必再来了。

木头回到山腹里,依着把自己盘成巨木的苦藤,看着美丽的毒萤飞舞。他曾经习惯了这里的冷寂,但他后来尝过了热闹的滋味。他记得那些来找他的人;记得那个抚摸他掌心开出的花朵的小孩子;记得圆月之下,走出毒窟,在李府院子里的那一个晚上……木头抱着一个酒葫芦,轻轻摇了摇,听着里面的水声,小心翼翼地拔出来一点塞子,从缝隙里嗅了嗅,又给盖上了,再安安稳稳地放回苦藤根基处的一个凹陷里。

在苦藤宽厚的根基上,有着许许多多有藤蔓绕成的凹陷。这些凹陷里,已经有了许许多多的东西,一只风筝、一只走马灯、几本画册、几个泥人……有些是丁芹带给他的,有些是谨言和文千字托丁芹带给他的。毒山头这里的环境特殊,丁芹还没有办法打开很大的口子,只能隔着遥远的距离送些小东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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