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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

是那只漂亮得惊人的,他以前从未见过的蝴蝶!

小笙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脑袋转过去,眼睛紧紧盯着蝴蝶。它落在箱子上,身上正披着一缕从挡板缝隙里照进来的光,翅膀上迷离闪烁如梦似幻。这可比他翻过不知道多少遍的画册好看多了!

小笙还记得自己不能乱跑乱动,他屁股坐在墩子上,脚转了个圈,面向蝴蝶,身子向前倾,脖子探长,双目越来越痴迷……

……

“……回首繁华似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台上已唱到了另一出,三师兄唱的是旦,水袖才扬起来,后面的戏词一下卡在嗓子里,变成一声怪异的长调,修饰妩媚的眼睛也瞬间瞪了个铜铃大。

小笙!他怎么跑戏台上了?!

小笙不知怎么上来的,呆木木地站在他水袖底下。他三师兄口唱的戏停了,洁白的水袖却还在往下落,兜头盖了……水袖从他身上穿过去了!

洁白的水袖飘飘荡荡落了地,他三师兄的脸也彻底白了,从涂的满脸的妆粉下都透出惨白来。

乐声也都跟着停了。班主急慌慌地冲上台来,脸色瞧着还镇定,却不停地渗出汗珠,密密麻麻的从脸上淌下来。他手上捧着一个香炉,点燃后放在地上,直接在戏台上冲着台底下跪下了。

“小儿无知,冒犯了诸位……”

上边戏班的人都以为是小笙不知怎么得罪了有应公,下边儿的有应公们也在议论纷纷:“怎么了这是?”

“瞧着好像是那小孩儿生魂离体了。”

“你干的?”

“你放屁!跟我有啥关系!我不一直在这儿听戏吗?”

“谁干的?别闹了!大伙儿还等着听戏呢!”

“不是我呀!”

“也不是我呀!”

……

他们都各自相熟已久,很快确定了确实不是自己等人下的手。

那就是有外人做的此事了?

“谁干的?!”

诸多有应公纷纷撸起袖子准备群殴。

自他们学会了明灯法,把这附近的孤魂野鬼纷纷归顺到自己这边儿后,这方圆十里地就没有他们的对手了。这哪冒出来一个敢在他们地盘儿撒野的?还赶在正结尾的时候闹出来!卡人结局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先把人小孩儿生魂送回去,不然一会儿该出事了。”

“对对!”

就这一会儿,台上班主的头都快磕肿了,忽觉身边一冷,飘忽的说话声紧贴在他耳根响起:“不是我们做的。这事儿我们给你解决了,你们留下来再多给我们唱两天。”

“好、好……”班主连连答应,感觉那股阴冷离开了自己身边,才抬起头,茫茫看着台下。他视野里好像有一层灰蒙蒙的雾,似有绰绰人影,流水一样分散开来——还有一个好像是从树上下来的。

他们本来肉眼凡胎,看不见离体的生魂,也看不见鬼神,但这一场唱的是阴戏,戏台周围阴气最重。他们这些会唱祭神戏的,也多多少少会些民间的护身把戏,只要不犯忌讳,一般也不会出事,不怕阴气袭身。但在这样的环境里,就容易看见些什么,偶尔在台上瞧见了空荡荡的台下似有人聚,只当没看见,继续唱下去就行。习惯了,也就不再怕了。

他却是头一次,被台上给吓着了。

缓了一会儿,班主哑着嗓子对旁边的三徒弟道:“云停……扶我一把。”

小笙的生魂站在戏台上也不老实,晃晃悠悠地抬脚往前走,都快掉下戏台了。他们也拦不住。

就见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靠近到小笙身前,亮起一圈朦胧柔和的光来,这光好像吸引了小笙的注意力。

那影子见小笙停了下来,就慢慢往旁边走,把小笙引到后面去。

等下了戏台,他们就瞧不清那个影子和小笙的生魂了,只隐约有点感觉。走到后台,正看见小笙倒在坐墩旁,手边儿还散着一本画册。

班主被三徒弟云停扶着急急忙忙赶过去,手往小笙鼻子下面和手腕上分别一搭。

还好,人还活着,就是体温有点低,呼吸和脉也有点弱。

班主瞧向模糊感觉有应公和小笙生魂在的地方,一脸的希冀祈求,推开云停扶着自己的手,深深拜下去。

这边儿有应公把小笙的生魂引到他肉身旁。他是庙里诸有应公中点灯法修得最好的一个。他们这帮鬼修,被人当做鬼神来拜,实际上大多还是阴气不能自控的阴魂。小笙离体的是生魂,又是个小娃娃,跟他们接触多了,难免要病上一病。用明灯法来引他更好些。

小笙的生魂状态不太对,寻常人生魂离体时,固然会显得脑子不太好使,却也可以沟通。但他在试图与小笙的生魂对话时,小笙却没有任何反应。他只能以心焰的光芒把小笙引过来。

此时见到了自己的肉身,小笙的生魂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本能就想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但躺下之后,却又直直地起来了。他的身体和魂魄还是分开的。小笙终于急了起来,反反复复地躺了又起,却怎么都回不去。

有应公也迷惑起来,他手上缠着心灯的光,对着小笙的魂魄一推,强行把他往身体里栓。可是他一松开手,小笙的生魂还是离体的。

那边儿班主和其他人都还满脸希冀地看着呢。

压力很大。

有应公愁眉苦脸。这情况不对啊。

自从梁国的那些邪修都被玄清教灭了个干净、玄清教自己也被灭了后,他们这座万应公庙就被附近的居民们挖掘了出来,有各种非常人所能解决的事情都会来找他们。他处理生魂离体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一般推回去就好了呀。生魂和自己的肉身自有联系,怎么会回不去呢?

说起来,小笙的生魂离体也很诡异。他们这一群有应公可全都聚在戏台前看戏呢,戏台后好端端的小孩儿怎么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事了呢?

见他这会儿瞧见自己的肉身,生魂神智似有清醒,有应公拉住他问道:“别忙了,小孩儿,我问问你,你是怎么生魂离体的?”

小笙都快急哭了。他这会儿已经慢慢想起来自己是被有应公带回来的,不太怕他,带着哭腔道:“我……我不知道啊……我就坐在这里,我没有乱跑,我、我看见了一只蝴蝶,然后就、就不知道了……”

蝴蝶?

“什么蝴蝶?”有应公问道。

“很漂亮的……”小笙抽抽噎噎形容着自己看到的蝴蝶。

有应公一边儿发愁一边儿把得到的消息传给其他有应公们,可这算个什么线索啊?

现在入春了,到处都有蝴蝶。小笙就会形容个模样,可那蝴蝶要是个什么修士炼制的法器,那不想炼成啥样儿都行吗?

好在有心焰在,小笙的生魂多离体一会儿也没事儿。但这不是有没有事儿的问题,他们一群有应公,被别人在眼皮子底下作了妖,事后还拿人家没办法,这事儿他丢面儿啊!

如果小笙的生魂回不去是与他生魂离体的原因有关……那就只能等了。其他有应公们都撸袖子去找那个敢在他们地盘儿搞事的家伙去了,等他们抓到是谁打扰他们看戏,也就能问出来是怎么回事了。

可怜班主和其他人啥都看不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守着小笙呼吸微弱的身体在那儿心焦,不敢催不敢问,只好搬出东西来拼命对他上供。

有应公:……

怪可怜的。

他也有点馋。可他们之前答应人家把事情给人解决了,现在别说找着元凶,连给人小孩儿的生魂送回去都做不到,哪还好意思吃供品?

好气啊!

出去找麻烦的有应公们一个接一个回来,却一个找着线索的都没有。

“你说你们能干点儿啥?!”留在这的有应公气道。

其他人不服气地跟他吵起来:“你在这儿呆得清闲,你干啥了?”

吵归吵,吵完了还得继续犯愁。

“这小孩儿可咋办呀?”

小笙呆呆地站在一群有应公里,虽然心里发急,但是瞧着有应公们七嘴八舌吵来吵去的模样,觉得他们似乎也不太可怕。

“要不……他回不去就回不去吧,跟我们一起当鬼。有咱们这一群照应着他,总不会让他吃亏。”一个有应公说道。

小笙打了个寒颤。不不不,还是很可怕的!

“去你的吧!好好儿的小孩儿给弄成鬼了,换你你乐意啊?”

“什么馊主意!”

其他有应公七嘴八舌地又把他给骂了回去。

可是他们还有啥别的办法吗?

可怜这群修习明灯法的有应公地处偏远,与外界沟通甚少,根本不知道炎君“丹耀融光彻明真君”的名号,也不知道明灯教有个可以互相沟通的明灯台。

后台忽然出现个人影。有应公们被吓了一跳,险些出手,被之前留下的那个有应公眼疾手快地给拦住了:“您怎么来了呀?”

胥桓站在小笙身前,没去管乱哄哄的有应公们,也没去管被吓了一跳的戏班子。小笙呆呆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白发男人,脑子里不着调地蹦出来一个念头——这人长得真好看,他爹一定会觉得这是个成角儿的好材料。

那双清寒的眉目,落在哪里,哪里就仿佛下了一场大雪。

他爹要是知道他这时候脑子里还这么不着调大概只会想揍死他。

胥桓伸手穿进小笙生魂的心口一掏,不知捉出了什么握在掌心,另一只手对着他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