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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道容:“你去请慕娘子过来。”

阿笪得了令, 小跑着去了。

没过一会儿神情凝重地回来了。

王道容见他神情不对,“发生何事?”

阿笪面露迟疑:“守门的老阍人说慕娘子今天叫了辆马车出去了,好像, 还带了一笥衣物, 一个箱箧……”

“听其他婢子说……”阿笪觑着王道容的容色,小心翼翼地说, “似乎是搬走了……”

王道容:“小婵呢?”

“小婵也跟着去了。”阿笪说,“还没回来。”

但好在王道容的容色还是很平静淡漠的。

他乌发飘扬在空中, 淡说了一句,“那等小婵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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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婵刚一回到府上, 就被一个平日里不太熟悉的婢子给拽住了。

“诶呀你怎么才回来。”那人一把拉住她衣袖,很关切地朝她身后张望了一下, 问,“慕娘子呢?”

王道容正垂眸自己跟自己下棋。

修长的手指捻着一粒玉做的白棋, 肌肤似乎比玉棋子还要剔透明润两分。

阿笪领着小婵走了进来。

王道容抬起眼看向小婵有些陌生的稚嫩脸颊。

“慕娘子未同你一起回来吗?”

看这个小婢脸上浮现出忐忑之色, 他心里这个时候其实已经隐约有了猜测, 但还是明知故问了这一句。

果不其然, 小婵有些紧张地朝他行了一礼, 从袖中摸出一封信来递给他。

“回郎君的话, 娘子……娘子走了。”

王道容没接,“去了哪里。”

小婵将头埋得跟深了,“娘子说顾娘子的病已经好了,她一直待在府上也不像话,今天一早就搬去了秦淮南岸的佛陀里。”

王道容这才垂眸接了, 白皙的手指翻看着信纸。

信上笔迹疏密有致, 法度自然,虽然还稍显拘谨, 但一笔一划却很有些筋骨,是慕朝游的笔迹无误。

写的东西也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是感谢这段时日以来的照顾,说是已经搬去了佛陀里,倘若有机会可以来做客。

她言辞不卑不亢,静静展着信笺,王道容倒有些被打了个措手未及之感。

王道容不免微露怔忪之色。

……她就这样走了?是他今日指手画脚惹她不快了?

霎时间,他心中弥漫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阿笪没忍住在一边偷觑了好几眼。只见自家郎君,握着那张薄薄的信纸,垂着眼睫,安安静静地出了好一会儿的神。

阿笪不讨厌慕朝游。

在他眼里,慕娘子只是个有点古怪的娘子。他能感觉出来王道容也是不讨厌慕娘子的。

何况他陪郎君这么长时间了,还没见过郎君和哪家女郎这么亲密过。那为何不直接纳了慕娘子呢?

阿笪想不通,忍不住开口说:“慕娘子不告而别,实在是太过失礼了,郎君,要不我这就去佛陀里把慕娘子请回来?”

王道容这才回过神来,将信纸折好收入袖中,截住了阿笪的话,淡道,“不必。”

他心中的确有很多疑问。

比如说,他精心替她挑选的那几个人,才学都是很好的,前途也很好,家世虽然贫寒却也是士族出身。

他甚至还为她备下了一份丰厚的嫁资。可她为何什么都不要也要离开呢?

对于女子而言,有什么比嫁个好人家还重要的吗?

为什么她宁可舍弃金银财宝,富贵荣华,做那颠沛乱世中一颗渺小而微不足道的芥子。

这些想法如雾一般丝丝缕缕缠绕在王道容心头,却又在心生微澜前的一秒,被他习惯性快刀一斩,利落斩断。

也罢,总归是她自己的选择。

小婵说:“郎君,我也曾劝过慕娘子的。”

“不必劝。”王道容说。

若说不悦或许还是有一些的。他嗓音淡静,一字一顿,“萍水相逢,缘起缘灭,这样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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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古到今,搬家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好不容易将小院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慕朝游坐在小凳子上,累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再动弹。

累出了一身汗,还没有洗澡,她不敢上榻。天知道她这个时候有多怀念躺椅。

稍作休息,略微振作了精神之后,慕朝游走出家门就近找了家面馆,随便对付了一下。

一个很窘迫的事实,她不会用大锅烧饭,厨房里也没有松毛和柴火。

一边咬着面条,慕朝游一边在心底默默整理着明日的计划安排。

首先是要问问邻居熟悉一下周边的环境。

第二天一早,慕朝游特地抱了盆去了趟河边,很顺利地就从热情的洗衣妇人身边打听出了日常生活用品到底该去哪里买。

“娘子是一人住?”一个吴姓的婶子看她长得皮肤白皙,浑身上下水灵灵的,衣着也整洁,忍不住好奇地问。

这本来也是瞒不住的,慕朝游当下便承认了,“是,我是中原人,父母都……”

本来想说都死在战火里,但想到远在另一个时空的二老,又觉得不吉利,忙改了口,“与父母失散了。”

穿越到这个时代近两年下来,说不思念家人是不可能的,好在她不是独生女子,家里还有个姐姐能照顾父母。

“女子一个人孤身在外多危险吶。”热情的洗衣阿姨们看她的目光里顿时包含了同情,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就开始帮她出谋划策,“前几日那谁家母狗不是落了一窝小狗?娘子要不抱两只回去看家护院?”

慕朝游心下微动。

但她刚搬过来没多久,自己都还没站稳脚跟,实在不确定能否负担得起一条小生命的重任。犹豫再三,还是忍痛婉拒了。

不过借今日这一桩闲谈,她也算顺利打入了佛陀里家庭主妇内部。

这些主妇们个个都消息灵通,持家有方,手脚麻利,在一众婶子的帮助下,慕朝游很快就熟悉了周边环境。

安定下来之后,她去见了小婵一次,并托小婵去信一封给王道容,信里重新解释了一遍她搬出去的原因,又对不告而别进行了郑重的道歉。

言辞诚恳,真情实意。

但王道容未有回音。

慕朝游:“……”

她本来想王道容是不是埋怨于她的不告而别,但转念一想,他性淡如水,或许是觉得没必要。

该做的她都做了,如今也算问心无愧。

很快,慕朝游就把这一桩事抛之脑后。

然而,就在建康步入孟春之际。她忽然收到了来自王道容的回信。

信中未置一词,随信送来的却有价值不菲的万贯财货。

慕朝游看过这些财货就请送信人将财货原原本本退了回去。

她并不想挟恩为报。她和王道容如今已算两讫,不想多占这个便宜。

当然她也不想就此和王道容一刀两断,彻底断绝了来往,王家势大,说她没出息也好,势力眼也罢,衙门有人好办事,从古至今都是条颠扑不破的真理。慕朝游认得清现实。

所以同财货一起退回的,还有她亲写的一份客客气气的答谢信。

王道容的来信同时提醒了她一个重要的事实。

她应该给自己找一份工作。

哪怕她如今坐拥的财货已经足够温饱她下半辈子,但坐吃山空向来不符合中国人的价值取向,不论什么时候,生就一双手,一双脚,就应该脚踏实地地靠劳动填饱自己的肚子,存下一份或许并不算丰厚的积蓄。

但这是古代。

还是乱世。

找一份工作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慕朝游特地提着点儿瓜果蔬菜找吴婶子打听过。

就是吴婶子看她的目光有点儿惊讶,“娘子竟也要找工吗?”

慕朝游迟疑地点点头,深知财不外露的道理,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我这一路逃难而来……本来就没剩几个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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