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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羡只含笑不语,直到轮到慕朝游时,她把控不好力道,又飞歪一只箭矢。

她没怎么玩过这个,不太会玩,基本上十投九不中。

王羡看她笨拙,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着走上前说,“哪里有你这样投壶的呢?”

“你站过来一些,对就是这样。”王羡自然而然地虚虚环住她,手握着她的手,教她怎么用力。

他有点孩子脾性,原本顾忌着还有小蟹几人在场,只莞尔笑着从旁指点。如今看着看着也不住有些技痒,便也忘记了那些个规矩虚礼。

小蟹几个都吃惊,不敢多发一言。

慕朝游万万没想到王羡众目睽睽之下就作出这般亲昵的姿态来,她一时间推开也不是,顺从也不是。

回眸见王羡神情认真,目光专注而单纯,并不含任何旖旎与暧昧的心思。

“你的手太用力了,没关注,放松一些,身子不要绷太紧。”

他身姿挺拔高大,几乎是将她半圈在怀里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脊背,乌黑的长发散落下来,落在她肩颈痒痒的。说话时嗓音嗡嗡地在震。

慕朝游一时推开他也不是,顺着他也不是,有点儿不自在地屏住了呼吸,王羡胸膛的体温隔着单薄的夏衣滚滚而来,残存着人体的温度温热松香,浸染了她的衣裙。

“你瞧。”

她一愣神的功夫,箭矢“咚”地一声便中了。

“这样是不是很简单?”

一击即中,王羡自己也有些得意,眉弯如两道长长的月牙儿,眼间飞扬着一段少年般轻狂风流。

慕朝游回头正好瞥见他含笑的双眼,红润润的唇瓣。

王羡低头也看到她,他的唇瓣险些擦过她的额头,王羡一愣,一时间有些动情,“慕——”

话到嘴边,眼前蓦地闪过王道容的脸来。

凤奴。

王羡一下子清醒过来,再也没了投壶取乐的心思。

慕朝游正意外王羡何以突然变了一副脸色,却见他面露踌躇之色,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忽然屏退了小蟹及左右。

这是有话要跟她说了。慕朝游捡起地上的流矢,想了想,主动问说,“郎君屏退众人有何见教?”

王羡苦笑:“果真瞒不过你。”

慕朝游见他神情沉凝,还以为有什么难言之隐,没想到王羡顿了一顿,方才沉吟说,“娘子也知晓我就这凤奴一个儿子,孩子年纪大了,翅膀硬了,素日里也不爱和我亲近。我也不晓得他日日都在想些什么。

“娘子与凤奴相处也算有些时日了。不知娘子以为他这个人如何?”

慕朝游眼皮一跳!她没曾想王羡酝酿半天就为问这个,他难道已经觉察出了什么?

她忍不住多看他一眼,王羡神色又并无异样。慕朝游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王羡平常虽然一副与王道容不太对付的模样,前日又大吵了一架,但他毕竟是他的父亲,心里还是很牵挂着儿子的,只是羞于启齿,不善表达,是个十足的刀子嘴豆腐心。

慕朝游拿不准她在王羡心中的地位,不好当着人家老子的面说他儿子的不是。可要又不愿违心去说王道容的“好”。

因此,想了一会儿方才开口。

她思忖的瞬间,王羡一颗心往下沉了又沉,凉了半截!

——凤奴的确年轻貌美,她心动也是人之常情——

好半晌,慕朝游才斟酌开口说:“小郎君是天人之姿,但神仙站得太高,离凡人太远,便太高高在上,虚无缥缈了。”

事到如今,她唯一心服口服的便是王道容的美貌了。

王羡一怔,眼见慕朝游双眼清明坦然,没任何少女怀春时的忸怩矫饰之色,他心脏忍不住狂跳起来。

王羡是个鬼灵精的人物,一下便听出她这是在说王道容眼高于顶呢。

王羡心情很复杂,他竟隐约松口气,有些卑鄙的庆幸,“凤奴他平日里为人处事确实矜傲了点,是我将他宠坏了,他性子太傲,容易得罪人,日后还不知怎么办呢。”

慕朝游方才违心夸他一句,实在忍不住夹带私货,明褒暗贬,踩了他一脚,“最怕是得罪人而不自知,但小郎君聪慧过人,恐怕心中自有分寸。”

王羡哑口无言,这不是说王道容明着得罪人么?

想到王道容这个性子,王羡倒真的有些头痛起来,他平日里也没个可倾诉的对象。如今见慕朝游对王道容当真似没那个方面的意思,便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我只怕他性子太傲,眼里容不得人未免薄情。”

慕朝游认真地说,“无情无义有什么不好折腾别人总好过内耗自己。”

王羡不明白“内耗”具体是何意,却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

夏日光盛,草木疯一般长,长得茂盛如盖。

阿笪匆匆跟着王道容的脚步,小郎膝盖的伤还没好,这些时日不知何故,非但不留房中歇息,还总要到处溜达。他只得打起一百个精神跟着以备不时之需。

今日到了别业,郎主与小郎说了些过几日打猎的事,便找了个理由走出去散心去了。

王道容静坐了一会儿也站起身,叫上了阿笪出门。没个目的,就绕着庭院走,还专挑着草木旺盛的地方走,扶着膝盖走。

阿笪担心有蛇,王道容却置若罔闻。

将将转过一个弯,眼前少年蓦地脊背一僵,停下了脚步。

阿笪纳闷,“郎君怎么不走了?”

王道容一言不发,常年清修令他的感官比常人敏锐数倍不止,正可闷不则声地窃听着不远处那两人的絮语。

其中一人是他的父亲,另一人姑且可称之为他的心上人。他的父亲,与她的心上人,如今正在背后妄议他的长短是非。

“高高在上”,“无情无义”

他本不会为这样的点评触动,但或许是说话的人不同,莫名地,他仿佛被术法定在了原地,拔不开脚步。他乌黑的瞳仁纹丝不动,阳光也泼不进,冷眼瞧着他们亲密地说着有关他的小话。

每一个字就像是细细的针尖,他喉口仿佛吞了一千根针下去,搅得他五脏六腑血肉模糊,鲜血淋漓,真切地感受到一阵隐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