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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饱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恶意, 最后对他下了评判。

王道容静静地凝睇着她,他的呼吸已渐渐平复下来。

他望着她,轻轻地说, “昔日是容对不住娘子, 未曾想娘子竟怨我至此,既如此, 容又有何颜面在面对娘子,茍活于这世间呢?”

说完, 王道容眼睫动了动,忽然阖上眼, 横剑于颈,剑尖毫不留情地划过脖颈, 割开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如泉般汩汩而出!

“凤奴!!”王羡大惊失色, 便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疾步冲上前劈手夺了剑。

长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王道容五指捂着颈间的伤口, 一双眼却看也未看自己的伤势, 只紧紧盯着慕朝游, 气若游丝地轻轻地说:“如此可算称了娘子心意?”

鲜血汩汩从他指缝间淌出, 又顺着指缝染红了胸前的衣襟、发尾、白衫。他踩在自己的血泊中,几成了个血人。

一道道滚雷照彻漆黑的长夜,王道容失血过多,但一张脸却愈发地白,乌黑的瞳子亮得惊人。雪白的面皮飞溅了鲜血, 妖冶愈燃。这仿佛是燃烧他的生命所成就的美丽, 顷刻间就要芳华凋零。

慕朝游静静地看着他,她的眼像一弯静水, 却没有任何他所设想的触动。

在她的视线下,王道容忍不住轻轻颤动起来,忽然觉得眼前的人是如此的陌生。

为何这样的陌生呢?

他一时想不通,但伸手摸到自己满手的鲜血,王道容猛然惊觉,是啊,是他自己一手打造的她。

慕朝游轻蔑地看着他,既可怜他,又嘲弄他。

慕朝游将被深埋在心底的那些话一口气说了出来,全身上下的心力也好像一下子被抽干了。她的眼前开始冒虚影,脚下也摇摇欲坠,视野中的灯火像瓶中泊泊晃动的油,她是瓶中怎么也爬不上瓶口的小虫。

慕朝游眼前一黑,顷刻间失去了意识,晕死了过去。

王羡的掌心还握着那柄雪白的剑刃,他情急之下,只能手夺剑刃,掌心被锋刃刺伤,淌出许多血来也未觉痛。

他整个人已经麻木了。耳畔嗡嗡乱响。直到慕朝游的身躯软了下来,王羡倏地回神,他下意识想丢了剑去扶慕朝游,但有一道染血的身影快他一步。

王道容上前接住了她,转过雪白的脸,轻轻对他说:“父亲,将慕娘子交给我吧。”

王道容双臂揽住她,他脖颈前仍不断有鲜血淌出来,一个立足不稳,抱着慕朝游跌坐在地上。

他是多么恨她,王道容挣了一下,不动了,他披散着头发,低头看着她的脸,她仍有起伏的胸口,这象征着生命的一呼一吸虽然微弱,却不减顽强。

他的手一寸寸摸过她清瘦的脊背,完全想象不出在这样瘦弱的身躯下,为何会蕴藏着这样深的仇恨,这样浓的怒火,这样顽强的生命力。

他静静地,不言不语地瞧着她的心口,多么想一剑刺死她再刺死自己,怀抱着她一起躺进棺椁里,就这样生生世世,相拥半年,非等到华山崩裂不分离。

王羡“呛啷”地丢了剑,沉默地瞧着面前这两人。

太滑稽了。

他转动着刺痛的眼球,两只眼惘惘地,眼前红的血,黄的灯,漆黑的夜雨,雪亮的雷光,飞舞的帐幔,交织成奇异浓烈的颜色。

王道容坐了一会儿,调整了一下呼吸,这才抱着慕朝游又跌跌撞撞站起身朝外走。

外间的张悬月一行人都被惊呆了。方才屋里爆发出这样激烈的争吵,张悬月愣是没敢入内。

小命要紧,她惜命得很。张悬月在屋外裹足不前,一抬眼却看到王道容白衣染血,赤着一双脚,环抱着慕朝游走出来,不断有细小的鲜血顺着他脖颈淌下来,血污了两人漆黑交织的长发。

张悬月舌头都僵在了口腔里:……她不是安排的阿酥跟王羡吗?怎么抱着阿酥出来的是小郎君?

再大着胆子往屋里探头一瞧,一眼瞧见地上那好大一滩的鲜血,浑似凶杀现场。王羡身上也都是血,正低着头静静地坐着,脚下滚落一把带血的长剑。

张悬月眼前一花,差点儿晕过去。

在场的仆役个个愣成了一只只呆头鹅,张目结舌,又默契地分列出一条道路来,眼睁睁看着小郎君从郎主房里抱出个女人。

王道容勉力摇摇晃晃走了两步,眼前也开始发黑,再也支撑不住,抱着慕朝游就磕倒在了外间的榻上。

张悬月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又见这一幕,心里大喊着阿弥陀佛,简直恨不能再昏一遍算了!

可她不能,只能硬着头皮大叫了一声,“小郎君!”赶忙回身招呼其他下人,“还愣着干什么?!”

王道容紧闭着眼,苍白虚弱得像一抹黯淡的游魂,但一双手臂却深深地勒着慕朝游的身子,恨不能化成藤蔓长进她的血肉里,跟她长在一起。张悬月费了半天力气,手抖得像枯叶,这才合着其他人一起将两人分开。

正在这时王羡也失魂落魄地从屋里走出来,张悬月一个激灵,“腾”地站起身,束着手嗫嚅说:“那个……郎主……小郎君……阿酥她……”

王羡疲倦地抬起眼,对上张悬月求救般的视线,

“将他二人分开照顾。”

“另请我兄长前来——”王羡顿了顿,轻轻地说,仿佛被夜雨一吹就要散了,“我有要事交代——”

慕朝游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她从睡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里衣,窗外雷声大作,紫色的电光照亮了她苍白的脸。

小蟹与阿秀正守在她身边照顾她,见她醒来忙奔上前察看她的情况,“阿酥?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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